黑暗。無邊的黑暗。
這是林小滿恢復意識后的第一個感受。她試圖移動手腳,卻發現身體像被千斤重擔壓著,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喉嚨干澀發緊,喊不出聲音。只有鎖骨下的印記傳來陣陣灼熱,提醒她還活著。
“媽媽......“她在心中呼喚,卻得不到回應。
漸漸地,黑暗中浮現出微弱的光點,像遙遠的星辰。光點越來越多,匯聚成一條模糊的路徑。林小滿感到身體突然變輕,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向前飄去。
光之路徑的盡頭是一扇門——不是實體的門,而是由無數符文組成的虛幻門戶。門前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媽媽?“林小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明月轉過身,面容比照片上更加溫柔。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長裙,長發披肩,鎖骨下方有一個與林小滿一模一樣的印記,只是顏色更加明亮。
“小滿,我親愛的孩子。“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時間有限,聽我說。“
“這是哪里?我還活著嗎?“林小滿急切地問。
“這里是幽冥之間,生與死的交界處。“柳明月輕撫女兒的臉,手指卻如霧氣般穿透過去,“你的身體被柳無涯帶走了,但意識暫時停留在這里。這是守門人的特權。“
林小滿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柳無涯猙獰的面容,齊云絕望的呼喊......“齊云他們還好嗎?柳無涯想干什么?“
“柳無涯需要你的血脈力量。“柳明月指向那扇符文之門,“他想找到'幽冥之眼',那是比'門'更古老的存在,能賦予持有者操控生死的能力。“
她揮手展現出一幅畫面:柳無涯站在一個圓形石室中,周圍點燃著七盞黑蠟燭。林小滿的身體懸浮在中央石臺上,被紅色光線組成的網籠罩著。
“他在用你的血追蹤幽冥之眼的方位。“柳明月解釋,“但你的意識逃到了這里,讓他無法完全控制你的力量。“
林小滿看著畫面中自己蒼白的臉,心如刀絞:“我該怎么回去?齊云他們能找到我嗎?“
“時間在這里的流速不同。“柳明月指向虛空,那里出現了齊云和齊雨的身影,他們正在安全屋中研究一張地圖,“對他們來說,你才失蹤幾分鐘。但對你而言......“
“我已經在這里很久了。“林小滿突然明白過來,“所以我才能這么清醒地思考。“
柳明月欣慰地點頭:“聰明的孩子。利用這段時間,你需要學習如何控制完整的守門人力量。“她牽起林小滿的手(這次確實觸碰到了),“跟我來。“
兩人走向那扇符文之門。隨著接近,林小滿感到印記越來越熱,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蘇醒。
“守門人不是簡單的封印者。“柳明月停在門前,“我們的職責是平衡。門后的存在并非全是邪惡,正如現世并非全是善良。“
她將手按在門上,門中央出現一個小孔,慢慢擴大成漩渦狀。“歷代守門人的意識都留在這里,現在她們想見見你。“
漩渦中伸出無數纖細的光之手,輕輕拉扯林小滿的衣袖。她本能地后退一步。
“別怕。“柳明月鼓勵道,“她們是你的祖先,會教你如何運用力量對抗柳無涯。“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邁步踏入漩渦——
剎那間,無數畫面、聲音、情感如洪水般涌入她的意識!她看到了三百年前柳無涯如何背叛家族,試圖打開門獲取力量;看到了歷代守門人如何犧牲自己維持平衡;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守門人力量的本質——不是毀滅,也不是絕對的封印,而是微妙如走鋼絲般的平衡藝術。
“門有兩面......“一個蒼老的女聲說。
“鑰匙可以鎖,也可以開......“另一個聲音接著道。
“關鍵在于判斷......“
“時機......“
“代價......“
信息量太大,林小滿頭痛欲裂。她跪倒在光之漩渦中,雙手抱頭:“太多了......我承受不了......“
“集中精神。“柳明月的聲音穿透混亂,“尋找與你共鳴的記憶。“
林小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意識中構筑一道墻,阻擋大部分信息流。漸漸地,幾條最明亮的記憶線浮現出來:
一位祖先展示如何用歌聲安撫門后的存在;
另一位傳授在夢中預知未來的技巧;
還有一位教她制作能暫時封印幽冥之物的符咒......
“時間到了。“柳明月突然說,“柳無涯加強了儀式,正在拉你的意識回去。“
“我還沒學會——“
“記住,力量源于平衡。“柳明月的身影開始模糊,“不要被仇恨和恐懼支配。即使是柳無涯,也曾是個迷失的守門人......“
“什么?“林小滿震驚地想追問,但漩渦已經開始逆轉,將她向外推去。
最后一刻,柳明月的聲音如微風般拂過她的耳畔:“齊云給你的銅錢......是關鍵......“
黑暗再次降臨。
“同心錢有反應了!“
安全屋內,齊雨一把抓起桌上突然發光的銅錢。銅錢表面浮現出細小的紅色紋路,指向東北方向。
齊云立刻湊過來,銀灰色的眼睛布滿血絲:“距離?“
“不遠,二十公里內。“齊雨皺眉研究紋路,“奇怪的是信號時強時弱,像是......“
“像是在不同維度間跳躍。“齊云接上他的話,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這種思維同步是前所未有的。
自從詛咒解除后,齊云和齊雨之間產生了微妙的精神聯系。不是讀心術,而是某種直覺層面的共鳴。更奇怪的是,齊云開始能感受到疼痛和疲憊,而齊雨則偶爾會“忘記“一些本該銘記的事——仿佛三百年的詛咒解除后,兩人的特質開始互相滲透。
“收拾裝備。“齊云果斷起身,“我們一小時內出發。“
“你確定自己撐得住?“齊雨懷疑地看著哥哥蒼白的臉色,“弒魂刃的毒還沒完全清除。“
齊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將誅邪劍插入鞘中。他的動作比往常慢了些,但眼神中的堅定絲毫未減。
“你知道嗎,“齊雨突然說,“你這副倔樣子讓我想起小時候。記得那次你發燒還非要上山采藥,結果摔斷了腿。“
齊云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微微上揚:“然后你背我下山,一路哭得像死了人。“
“我那是怕被師父責罰!“齊雨辯解,卻也忍不住笑了。
片刻的輕松后,兩人又陷入沉默。三百年的隔閡不是幾個玩笑就能消除的,但至少,他們不再像敵人般相處。
齊云檢查完裝備,突然開口:“我夢到她了。“
“林小滿?“
“嗯。她在一個充滿光的地方,和......“齊云皺眉,努力回憶夢境細節,“和你母親說話。“
齊雨挑眉:“你什么時候開始會做預知夢了?“
“不是預知,是感應。“齊云指著自己的太陽穴,“我們之間有種聯系,自從她用自己的血......“他話沒說完,但齊雨明白。
“守門人和鑰匙之間的羈絆。“齊雨若有所思,“理論上,你們現在應該能互相感應對方的狀態。“
齊云猛地抬頭:“你是說——“
“如果她活著,而且意識清醒,你或許能......“齊雨做了個模糊的手勢,“感覺到她。“
齊云閉上眼睛,全神貫注搜尋那種若有若無的聯系。起初只有黑暗,但漸漸地,一絲微弱的溫暖從意識深處浮現,像是遙遠星光的回聲......
“她還活著。“齊云睜開眼,聲音微微發顫,“但很虛弱,像是在......掙扎。“
齊雨點點頭,突然將手搭在哥哥肩上:“試試這個。“
“什么——“
不等齊云反應,齊雨已經發動了他們新發現的能力——意識共鳴。剎那間,兩人的感官連接在一起!齊云“看“到了齊雨的記憶片段:柳無涯的秘密據點分布圖、幽冥會的內部暗號、甚至還有......林小滿被關押的可能地點?
連接只維持了幾秒就斷開了,兩人都面色蒼白,大汗淋漓。
“東北方向的廢棄工廠......“齊云喘著氣說,“柳無涯的備用儀式場!“
“下次提前打個招呼。“齊雨揉著太陽穴,“這種突然襲擊會害我們倆都腦出血。“
齊云卻露出解除詛咒后的第一個真心笑容:“值得。“
一小時后,兩人驅車來到城郊的工業區。這里曾經是繁華的制造中心,如今只剩下一排排破敗的廠房,像被遺棄的巨人骨骸。
同心錢的指引越來越強烈,最終停在一棟不起眼的三層小樓前。從外面看,這里和其他廢棄建筑沒什么不同,但齊云的靈視能看到窗戶內隱約閃動的綠光。
“結界。“他低聲說,“硬闖會觸發警報。“
齊雨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里面裝著暗紅色液體:“用這個。林小滿的血,上次戰斗時我收集了一些。“
齊云皺眉:“你什么時候——“
“職業習慣。“齊雨聳聳肩,“以前收集你的血也是我的工作。“
這個令人不適的提醒讓兩人之間的氣氛又緊張起來。齊雨似乎也意識到失言,迅速轉移話題:“守門人的血能破解大多數幽冥結界。我們涂在眼皮上,應該能看到結界的薄弱點。“
液體接觸皮膚的瞬間,齊云倒吸一口冷氣——這比辣椒入眼還刺激!但效果立竿見影,原本無形的結界現在清晰可見,像一層覆蓋整棟樓的綠色薄膜。而在建筑的西北角,有一個細微的裂縫。
“那里。“齊云指向裂縫,“夠一個人側身通過。“
兩人悄無聲息地接近,順利穿過結界。內部比外觀大得多,顯然是空間擴張術的效果。走廊兩側的墻壁上掛滿了詭異的標本——不是動物,而是各種扭曲的靈體,被禁錮在透明容器中痛苦掙扎。
“柳無涯的'收藏'。“齊雨冷笑,“老變態的愛好一點沒變。“
走廊盡頭是一扇金屬門,門縫中滲出暗紅色的光。兩人貼門傾聽,里面傳來低沉的吟誦聲——是柳無涯在進行某種儀式!
齊云做了個手勢,示意齊雨繞到另一側。就在他們準備破門而入時,門內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是林小滿的聲音!
齊云瞬間失去理智,一腳踹開大門!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液凝固——
圓形石室中央,林小滿懸浮在一個血色法陣上方,七根黑色蠟燭環繞著她。她的手腕被割開,鮮血沒有滴落,而是化作細線流入下方的一面銅鏡碎片中。更可怕的是,她全身籠罩著一層詭異的綠光,面部表情痛苦扭曲,顯然在承受巨大折磨。
柳無涯站在法陣旁,手中捧著一個骷髏頭,正從眼窩中吸取涌出的黑霧。見門被踹開,他緩緩抬頭,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啊,我的兩個好徒弟。正好趕上壓軸戲。“
齊云二話不說,誅邪劍直取柳無涯咽喉!然而劍鋒在距離目標一寸處突然停住,像是撞上了無形的墻壁。
“別急。“柳無涯輕笑,“先看看你們的'小守門人'做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彈指一揮,銅鏡碎片中的畫面放大投影到空中——那是幽冥之間的景象!林小滿站在符文之門前,身邊是柳明月的虛影,而門本身正在緩緩開啟,露出一只巨大的、布滿血絲的眼睛!
“幽冥之眼......“齊雨喃喃道,“她真的找到了......“
“不,是她被選中了。“柳無涯的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幽冥之眼選擇了守門人的血脈作為載體。很快,這份力量就將屬于我......“
齊云再次嘗試突破無形屏障,卻再次失敗。柳無涯大笑:“沒用的。這里的每一寸空氣都浸透了三百年的咒力。除非......“他的目光落在齊雨身上,“我親愛的齊雨愿意幫忙?“
齊雨臉色一變:“你什么意思?“
“你體內還有我種下的禁制,記得嗎?“柳無涯柔聲說,“那個小小的......保險措施。“
隨著他的話語,齊雨突然抱住頭跪倒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他的皮膚下浮現出黑色的紋路,與曾經的詛咒印記相似,但更加扭曲。
“齊雨!“齊云想扶他,卻被一股力量彈開。
“選擇吧,徒弟。“柳無涯的聲音如毒蛇般滑膩,“幫我完成儀式,或者看著你的哥哥和那個女孩痛苦地死去。“
齊云看向懸浮在空中的林小滿,她的掙扎越來越微弱;又看向痛苦抽搐的齊雨,三百年的恨與剛剛重建的信任在胸中激烈交鋒。
就在這時,一個微弱但清晰的聲音直接傳入他的腦海:
“齊云......銅錢......“
是林小滿的心靈感應!齊云福至心靈,掏出那枚同心錢——它正在發燙,表面的符文活物般蠕動!
柳無涯也注意到了銅錢的異常,臉色驟變:“放下它!“
太遲了。齊云已經將銅錢拋向法陣中央。它在空中劃出一道金光,徑直穿過結界,落在林小滿胸前!
剎那間,時間仿佛靜止了。銅錢與林小滿的印記接觸,爆發出耀眼的白光!符文之門在投影中完全打開,幽冥之眼的目光穿透虛實界限,直接凝視著柳無涯!
“不!這不可能!“柳無涯驚恐地后退,“只有守門人才能——“
他的話戛然而止。幽冥之眼中射出一道純凈的黑光,擊中他的胸膛。沒有傷口,沒有血跡,但柳無涯的表情瞬間凝固,然后開始......溶解!像沙雕遇上海浪,他的身體從邊緣開始化為黑灰,飄散在空氣中!
“平衡......“林小滿的聲音突然在石室中回蕩,“光明需要黑暗,生命需要死亡......但你只想奪取,不懂給予......“
隨著柳無涯的消逝,結界也開始崩潰。齊云沖向法陣中央,接住從空中墜落的林小滿。她輕得像片羽毛,臉色蒼白如紙,但胸前的印記已經變成了純粹的金色,眼中也有微弱的光芒流轉。
“我回來了......“她虛弱地微笑,“帶著......禮物......“
說完這句 cryptic的話,她就昏了過去。齊云緊緊抱住她,生怕一松手她就會再次消失。
另一邊,齊雨身上的黑色紋路也隨著柳無涯的死亡而消退。他踉蹌著站起來,看著哥哥懷中的林小滿,表情復雜:“她剛才......那是幽冥之眼的力量?“
齊云搖頭:“我不確定。但無論如何,我們先離開這里。“
他抱起林小滿,齊雨警戒著后方,三人迅速撤離了搖搖欲墜的建筑。就在他們踏出大門的瞬間,整棟樓無聲地坍塌成一堆廢墟,仿佛三百年的邪惡終于被埋葬。
回程的車上,林小滿一直昏迷不醒,但呼吸平穩。齊云不斷檢查她的脈搏,生怕有什么閃失。
“她會沒事的。“齊雨突然說,“守門人的恢復力很強,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
齊雨猶豫了一下:“尤其是與幽冥之眼接觸過的。那東西雖然可怕,但從不傷害真正的守門人。“
齊云沉默片刻,突然問道:“柳無涯說的禁制......是真的嗎?“
“嗯。“齊雨坦然承認,“當年他怕我叛變,在我靈魂里種了顆'種子'。本來以為詛咒解除時就一起消失了,看來......“他苦笑,“有些傷痕比想象中更深。“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三百年的恩怨不是幾句話就能化解的,但此刻,他們至少有了共同的目標——保護這個將兄弟重新連接在一起的女孩。
安全屋內,齊云小心翼翼地將林小滿放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她的銀發已經恢復成原本的栗色,只有發梢還帶著幾絲銀白,像是這場冒險的紀念。
“我去弄點藥。“齊雨識趣地退出房間,“她醒來需要補充能量。“
齊云坐在床邊,輕輕握住林小滿的手。她的手冰涼,但正在慢慢回溫。看著她平靜的睡顏,三百年來第一次,齊云感到了某種比不死更珍貴的東西——希望。
“歡迎回來......“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為這個漫長的月圓之夜畫上句號。但齊云知道,某種新的旅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