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哥布和嫵媚女人一同看向那管生物裝置。

高約兩米，直徑七十厘米，接滿試劑管道，注滿生物冷卻液的7號艙內，一個身著西裝，面容堅毅的中年男人緊緊地蜷縮著。

他雙鬢發白，嘴唇上的胡茬略微發灰，胸前藍灰色細紋領帶在藍色冷卻液中緩緩漂浮。

然而在那略微水腫的小麥色皮膚之下，卻有一只手指大的異狀生物迅速蠕動著，從它的腳踝到腰部，到脖子，再到它的眼眶。

綿密的氣泡，一顆顆吐出。

一只有著水熊蟲蟲身和嬰兒腦袋的生物，探了出來，芝麻大的黑色眼眸悠悠轉著，好奇地張望著艙外的三人。

……

晚上，錦繡小區，3棟2單元601。

夜色茫茫，蟬鳴不斷。

白朔和姜熒坐在餐桌前，鐵鍋內盛著色澤誘人的牛肉和蔬菜，客廳電視上播放著晚間新聞。

“在荔河區市中心‘持之以恒’自習室發生的怪人入侵事件已經被成功解決，主要解決者是目前暫無代號的第9745位E級英雄喵。”

“據悉，該英雄趕到現場之前仍有五名E級英雄舍命抵抗……現英協發出評定，雖然其造成的災害有限，但其成長力不容小覷，因此多嘴怪人被定義為「狼級」喵。”

“本次通報臨近尾聲，幻桃喵要再次提醒廣大市民群眾，遇到災害要及時撥打緊急熱線，躲進防御工程內……本次荔河區災害通報到此為止，謝謝觀看喵！”

白朔捻起一片牛肉，在料碟里滾了一遍，然后放到姜熒的碗中。

“我特別會做這種料碟。”

他邊說，順帶給自己捻了一塊，嚼著：

“一勺鹽糖，一勺醬油醋蠔油、兩顆剁碎的獨頭蒜，一勺香油，一勺花生碎。吃起來嘎嘎香。”

說完，他看向對方。

“你試試呢？”

沒有得到回復，哪怕電視的廣告聲充盈著這個房間，空氣也略顯沉默。

一旁的小蘋果受不了這一晚上的沉默氛圍，正欲一筷子夾起肉丸好好地品鑒一番。

“試試這個呢？”

滴、滴。

那雪白修長的手指指向胸前的碗，那碗里，盛放著紅與肉色的膠狀液體，像是泥巴，像是脂肪，像是牛奶。

碗的正上方，對著那不斷滴落“某種物質”的下巴，那下巴已經見骨了。

“哈哈，不喝茶就哭小姐真會開玩笑。”

小蘋果笑了，綠油油的手還是向前，用筷子夾起肉丸。

旁邊傳來小聲的啜泣。

聽到這聲音，自剛剛開始就沒動筷子的白朔，靜靜地看著坐在對桌的姜熒。

她毀容了。

整張臉像融化的雪糕一樣，不斷往下滴落皮膚血肉組織。

剛開始是用盆接的，后來發現滴的沒那么多，就用碗接了。

白朔看向旁邊裝滿的兩大碗，又看向這即將裝滿的第三碗，最終看向臉上已經沒什么血肉的姜熒。

“試試就試試，燙火鍋不是正好。”白朔笑著，把手探向那碗。

“不準試。”姜熒冷冷地說。

白朔的手懸停在半空。

“今天，它就在我旁邊。我躲了很久，以為能燈下黑，以為能僥幸的平安無事。”姜熒忽然開口：“但我還是中招了。”

自下午那事后，她都沒怎么說話，甚至是剛剛才從602敲門過來。

“可悲的是，我好像沒能像其他人一樣痛快的死去。只是因為這樣的擔憂，或那樣的擔憂，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白朔。”

“怎么了？”

“如果我讓你殺了我，你會這樣做嗎？”

姜熒抬起頭來，正視白朔。

說是正視，其實她的眼珠子已經在碗里融化了，現在她眼眶那里只有模糊的溫熱的血肉，里面的視覺神經，以及控制眼球轉動，但已經破裂的肌肉。

除了那頭秀發，她的臉也和骷髏頭差不多了。

保持這樣的狀態還能活著，還能正常對話，這的確是怪人化。

而關于這整件事，白朔目前都沒讓姜大農知道，一方面是他很擔心這樣殘忍的事實會把老頭子打擊到，另一方面是他也心存僥幸。

畢竟這個世界都有這么多牛鬼蛇神的東西了，為什么就不能讓她好好的活著？

當然，白朔其實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只是，心存僥幸……

“你懂的，我不是那種人…”白朔想打個哈哈混過去。

嘭——！

熱油一下子濺出，連帶著身前盛有身體組織的碗，旁邊的金錢肚碟子，小蘋果手上的筷子，桌子，還有站在桌上的小蘋果——一并傾倒。

回過神來時，姜熒那顫抖的手已經抓住了自己的手，對準她的胸口，以及胸口內的心臟。

“我已經瘋了，小白。我已經瘋了。”

“我是怪人了，我是怪人了。”

“用你的念能力，殺了我。”

“否則你會后悔的。”

狠狠甩了一屁股，又被濺了一身菜和一身熱油的小蘋果，本想發個彪，說“本大爺可不是這么隨便的怪人！”，但它看著這沉重到像是隨時能下葬的氛圍，一口氣都不敢嘆，只能默默擦了擦屁股，踮著腳步走到沙發上。

它也思考著，該怎么辦。

本以為日子會穩定下來，它能賴在這里安度躺平人生，沒想到這念能力小子周圍還真不太平，小事一樁接一樁的。

“本大爺該不會躺平不了吧？”它驚恐著，腦中思緒不斷：“不行，我得想辦法讓日子穩定下來。”

忽的，姜熒發出一聲嬌呼。

只見白朔順著她攥住自己的手，將她用力回拉，竟然把她拉到了自己懷中。

“我是不是該用3分平淡3分溫柔3分涼薄2分高傲的語氣和你說：求你別死？”

白朔語氣平淡地將她抱在懷中，緊緊抱著。

“好、好像多了1分？”

“啊？”白朔一怔，“那特么不是重點。”

白朔深呼吸，緩了好一會兒，才說：

“重點是，我很強，哪怕現在不強，以后也會很強。小姜，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絕對的暴力意味著絕對的權力，雖然我不會用這份暴力做很過分的事，但讓你活下來，讓你像當初在茶田那時一樣美麗，我想，我應該能做到……不，絕對能做到。”

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姜熒只有臉在不斷融化，身子是完好的，理論上講，只要她戴個面具，就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白朔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對方的顫抖。

他繼續說：“所以答應我，在那之前，和之前一樣好好過，好嗎？”

耳邊傳來啜泣聲，啜泣聲很快停了下來。

“但、但我成為了怪人，以后就一直是怪人了，說、說不定，還會有更過分的事、事情，發生。”

聞言，白朔輕蹙著眉，撫摸著姜熒的頭發。

他也知道可能會發生這種事，甚至大概率會發生這種事，但莫名的，他心中無名火起，某種憤怒幾乎在此刻填滿了白朔的胸腔。

“管他媽的！”

“我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世界會發生這種事，只要有點不好的念頭就會讓人變成怪人，有人甚至只是為了杜絕這種可能，都會痛下殺手！”

“姜熒，這個世界給不了你的公平，我會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