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后，蟬鳴像被擰開的水龍頭，在老北京胡同的槐樹上嘶嘶作響。林蕭攥著手里那張磨得邊角發毛的地圖，額角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滾進領口，黏得襯衫后背一片濕痕。他原是沖著護國寺的豆汁兒來的，卻在拐進煙袋斜街時，被前方街口炸開的一團土黃色怪霧驚得釘在原地。

那霧團足有兩層樓高下，卷著枯枝敗葉和一股子硫磺味，在柏油馬路上打著旋兒。霧中隱約能看見青面獠牙的輪廓，指甲長如鐮刀，每揮一下就掀起一陣飛沙走石——赫然是《西游記》里記載的黃風怪！林蕭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指節因為用力捏著地圖而泛白。他不是第一次穿越到影視世界，但直面妖怪還是頭一遭。喉結上下滾動著，他悄悄往身后的糖葫蘆攤挪了半步，目光快速掃過手腕上那道若隱若現的銀色紋路——那是連接主世界的通道，只要心念一動就能脫身。

“讓一讓！讓一讓啊！”

尖銳的呼喊聲像針一樣刺破混亂。林蕭猛地回神，只見人群如潮水般向兩側退開，幾個拎著菜籃子的大媽拽著孫子往墻根躲，賣鞋墊的老漢手忙腳亂地收著攤子，竹筐里的鞋墊撒了一地。他下意識地踮起腳尖，透過攢動的人頭望向霧團中央，忽然瞳孔一縮——那個擠在人群前排、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襯衫的年輕人，不正是《魔幻手機》里的主角陸小千嗎？

陸小千此刻正仰著頭，眉頭擰成個疙瘩，鼻梁上架著的黑框眼鏡滑到了鼻尖，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盯著黃風怪揮舞的利爪，嘴唇緊張地抿成一條線。林蕭心里咯噔一下：按劇情，傻妞應該馬上就要從天而降了。可看陸小千這副模樣，顯然還沒拿到手機，否則早該被黃風怪追得滿街跑了。

人群推搡著，林蕭感覺后背被人撞了一下，差點栽進前面的人堆里。他罵了句“臥槽”，卻顧不上發火，像條泥鰍似的左躲右閃，鞋底在被曬得發軟的柏油路上蹭出沙沙的聲響。好不容易擠到陸小千身邊時，他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額前的碎發全被汗水粘在了腦門上。

“兄弟，”林蕭扯了扯陸小千的袖子，故意讓聲音顯得熱情又無害，“你包拉鏈開了，小心丟東西。”

陸小千猛地回頭，鏡片后的眼睛里還帶著驚魂未定的茫然。他穿著一件藍白條紋的舊T恤，領口洗得有些變形，背著一個雙肩包，拉鏈果然虛虛地掛在扣環上。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能看見細密的絨毛和鼻尖的小雀斑，整個人透著股剛畢業大學生的青澀。當他低頭看到敞開的背包時，臉色瞬間變了，手忙腳亂地去拉拉鏈，指尖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抖。

“謝謝！太感謝了兄弟！”陸小千抬起頭，眼神里滿是感激，甚至帶著點劫后余生的慶幸，“里面有我的簡歷，要是丟了，我……”他沒說下去，但喉結滾動的動作暴露了焦慮。那簡歷紙張邊緣被反復折疊過，露出明顯的毛邊，顯然是跑了不少招聘會。

林蕭擺擺手，擠出個憨厚的笑：“嗨，小事兒，舉手之勞。”他心里卻在打鼓，目光時不時飄向天空。按時間算，傻妞該來了。果然，話音剛落，一聲尖銳的破空聲劃破天際，一道白光如同流星般墜向地面！

周圍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黃風怪似乎也被驚動，猛地朝白光揮出一爪。林蕭瞳孔驟縮，幾乎是憑著本能往前一撲——在白光即將落地的瞬間，他感覺掌心觸碰到了一塊冰涼滑膩的物體。低頭一看，竟是個巴掌大小、通體透明的水晶娃娃，娃娃的眼睛是兩顆閃爍著微光的藍寶石，正隨著呼吸般的頻率輕輕起伏。

“拿到了！”林蕭心臟狂跳，顧不上細看，將水晶娃娃往褲兜里一塞，轉身就往人堆外擠。身后的黃風怪發出一聲怒吼，卷起的氣浪掀飛了路邊的垃圾桶，鐵皮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他不敢回頭，只覺得后背涼颼颼的，仿佛有雙眼睛正死死盯著自己。

“站住！那東西是我的！”陸小千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錯愕。

林蕭心里一緊，腳下跑得更快。他撥開兩個看熱鬧的大爺，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矮胖的中年男人叼著牙簽，旁邊站著個染著黃毛的瘦高個，還有個穿花襯衫的女人正朝他這邊指指點點。那不是王天霸、小武和孫飛燕嗎？他們怎么也在這兒？

冷汗瞬間浸濕了林蕭的后頸。他知道這三人是劇里的反派，專門覬覦傻妞的能力。要是被他們纏住，別說使用傻妞了，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他不再猶豫，瞅準路邊一輛空著的出租車，猛地拉開車門鉆了進去。

“師傅，快走！”林蕭喘著粗氣，回頭看向漸漸遠去的人群，陸小千還在原地發愣，而王天霸三人已經快步跟了上來，黃毛小武甚至掏出了一把彈簧刀晃了晃。

“咋了兄弟？慌里慌張的。”出租車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北京爺們，操著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后視鏡里映出他戴著鴨舌帽的臉，眼神里帶著關切。

“我被小偷盯上了，”林蕭胡亂編著理由，手指緊張地摳著褲兜里的水晶娃娃，“您看能不能把我拉到派出所附近？就陸家巷那個。”

司機聞言一拍方向盤：“得嘞！您坐穩了，咱這就去！”車子猛地躥了出去，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林蕭靠在座椅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臟還在砰砰直跳。

出租車在車流里穿梭，司機師傅顯然是個話癆，從剛才的黃風怪聊到最近的天氣，又從加入世貿組織說到申奧成功。

“您說咱北京，馬上就要辦奧運會了，這多提氣啊！”司機越說越興奮，方向盤在他手里轉得飛快，“就剛才那黃風怪，保不齊是哪個劇組拍戲呢，弄得跟真事兒似的……”

林蕭心不在焉地應和著，目光落在窗外。街邊的廣告牌上還貼著幾年前的明星海報，報亭里賣著《北京晚報》，一切都和記憶中的2006年別無二致，卻又因為傻妞的存在而顯得格外不真實。他摸了摸褲兜里的水晶娃娃，那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安了點心。

“到了兄弟，陸家巷派出所就在前頭。”司機踩下剎車，轉頭看向林蕭，“一共十五塊。”

林蕭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紅色的百元大鈔——那是他從主世界帶來的人民幣。手指捏著鈔票邊緣，他心里有些忐忑：這個世界的貨幣體系和主世界一樣嗎？這張1999年版的百元大鈔會不會被當成假幣？

司機接過鈔票，對著陽光照了照，又用手指捻了捻，點點頭：“得，收您一百，找您八十五。”說著從錢箱里數出幾張紙幣和硬幣，塞進林蕭手里。

林蕭接過錢，手指觸碰到帶著油墨味的紙幣，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他推開車門，沖司機說了聲“謝謝”，看著出租車匯入車流，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午后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巷口的老槐樹上，幾個大媽坐在小馬扎上擇菜，聊著家長里短。林蕭找了個背陰的墻根坐下，確認四周沒人注意后，才小心翼翼地從褲兜里掏出水晶娃娃。

娃娃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胸口處有一個細微的指示燈正在緩慢閃爍。林蕭記得劇情里說，傻妞需要充電才能啟動。他找了個陽光最充足的地方，將娃娃平放在膝蓋上，像守護珍寶似的盯著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蟬鳴依舊聒噪。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水晶娃娃突然發出“滴”的一聲輕響，指示燈變成了常亮的綠色。緊接著，一個軟糯的電子音從娃娃體內傳出：“吃飯了吃飯了~”

林蕭眼睛一亮，知道這是充好電了。他環顧四周，這里是條僻靜的胡同，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的人聲。他站起身，快步走到胡同深處，確認前后無人后，才深吸一口氣，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水晶娃娃的鼻子。

“請輸入開機密碼。”電子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機械的甜美。

林蕭腦子一熱，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愛你！”

話音剛落，水晶娃娃突然散發出強烈的白光，刺得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只覺得掌心一輕，再睜開眼時，手里的娃娃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

她穿著一身銀色的緊身連衣裙，裙擺處有流線型的紋路，長發如墨般垂落，皮膚在陽光下白得近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眼睛，像盛滿了星光的藍寶石，此刻正帶著一絲懵懂看著林蕭，嘴角彎起一個標準的微笑：

“你好，小千哥哥，我是傻妞。”

林蕭愣住了。眼前的女孩和電視劇里一模一樣，精致得如同瓷娃娃，可那句“小千哥哥”卻像一根刺扎進他心里。他明明截胡了陸小千的傻妞，為什么她還是默認自己是陸小千？

“我叫林蕭，”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看著傻妞那雙毫無波瀾的藍眼睛，“不是你的小千哥哥。”

傻妞歪了歪頭，臉上的笑容依舊標準，眼神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系統默認綁定對象為陸小千，檢測到當前綁定者信息不符……正在重新識別。”她的額頭中央浮現出一個淡藍色的光點，像第三只眼睛般閃爍著。

林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傻妞的手機系統會不會排斥自己，更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變數會對劇情產生什么影響。陽光穿過胡同的縫隙，在他腳下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傳來大媽喊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

傻妞眨了眨眼，額頭上的光點消失了：“綁定者信息更新為林蕭。您好，林蕭哥哥，2060款手機傻妞為您服務。”她的語氣依舊是機械的甜美，卻多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仿佛真正“看”到了他。

林蕭看著眼前這個來自未來的智能機器人，又想起剛才陸小千那張茫然的臉，心里五味雜陳。他成功拿到了傻妞，卻也徹底改變了劇情的軌跡。

但他看著傻妞那雙清澈的藍眼睛，又看了看胡同外依舊喧囂的世界，突然握緊了拳頭。既然來了，就不能只是個旁觀者。他深吸一口氣，對傻妞說：“傻妞，我們做個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