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達達姐姐！”

“早，西卡大叔！”

“早，米亞大嬸！”

十三歲的少女歡快地奔跑在大街上，邊跑邊和街坊鄰居打招呼。

“早，玲~”達美正提著菜，笑著對少女打招呼。

“跑這么快干嘛？”西達大叔補著鞋子，對喘著大氣的少女問道。

“對啊，也不怕摔了自己。我這有剛煮好的雞蛋，你趕緊拿幾個做早餐。”面相有點兇的米亞大嬸皺著眉頭想要把少女攔下。

少女，也就是玲邊跑邊興奮地解釋道：“伊芙媽媽說，我已經來這里一年了，要給我過生日！家里沒有牛乳做蛋糕，玲打算去農場買一些！”

米亞大嬸連忙說道：“不用去農場，我剛從農場回來，打了兩罐鮮奶，你先拿去用。”

少女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高聲回答：“謝謝米亞大嬸，玲自己去就可以啦，等會記得來我家吃蛋糕，伊芙媽媽說要做個好大的蛋糕呢……”

聲音越來越遠……

達美溫柔地看著少女跑遠的身影：“都一年了，好快啊……”

“不過也沒見這孩子長高。”西卡叼著煙，邊補鞋邊吐著眼圈。

米亞大嬸嘆了一口氣：“早知道當初讓玲來我家，我可以給她多做點營養餐。”

“伊芙也是可憐人，丈夫死了，自己也摔斷了腿，要不是玲照顧著，現在也沒這么輕松……”西卡搖了搖頭。

這片大陸叫遺跡大陸，是一片懸浮于宇宙的大陸，這里生活著戰爭后的遺民。

以前遺跡大陸非常大，不過因為戰爭，大陸不斷碎裂崩解飄向宇宙深空，因此變得越來越小，如今從早上走到天黑，就能走完整片大陸。

這里的每個家庭都七零八落，但是卻非常互助，因為他們知道，這里是戰爭之后僅剩的希望和港灣。

遺跡牧場

“丹尼大叔，我買兩罐牛奶。”玲從牛欄外冒出頭，對著正在牛欄里幫牛刷背的丹尼大喊著。

丹尼被嚇了一跳，他看著掉到地上的毛刷，又看了看柵欄外的少女，大聲回答道：“我聽得見，你下次小聲點！”

玲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您不是有一只耳朵聽不見嘛……”

丹尼哼了一聲：“但是我不止一只耳朵！”說完走出牛欄進了旁邊的木屋。

玲眼神閃爍道：“那下次我小聲點……”

沒多久，丹尼從屋里拿出裝滿牛奶的兩個陶罐，塞到玲手里，脾氣有些臭地開口道：“拿回去吧，錢就不用了，這兩罐牛奶就當是你的生日禮物。”

玲看著手中的牛奶，愣了一下，隨后眼睛逐漸亮了起來：“丹尼大叔，你知道伊芙媽媽要給我過生日嗎？”

丹尼交叉著雙手，斜著眼看向兩眼放光的少女：“伊芙前天就說了，要定兩罐牛奶給你做蛋糕，這兩罐可是我今早特地留下的。”說著得以地翹起嘴角。

玲的眼睛已經亮到可以倒影整個朝陽，她抱著牛奶罐幸福地原地打轉，有些不知所措，還有高興和感動。

丹尼皺著眉頭嫌棄道：“這么興奮做什么，第一次過生日啊？”

玲瞬間停了下來，臉頰微紅地點了點頭：“嗯，這的確是我過的第一個生日哦！”

丹尼正眼看了看玲認真的表情，沉默了一下，又轉身回了木屋拿了一大塊奶酪和兩壺果酒給玲：“既然是你的第一個生日，總得辦的大一點，今晚我帶著佩羅參加你的生日宴。”

佩羅是丹尼的妻子，目前正在西邊開了個酒坊，專門釀果酒。

玲捧著一堆東西，看了看丹尼，又看了看奶酪和果酒，整個人又開始激動：“歡迎丹尼大叔和佩羅嬸嬸！你們還想吃點什么，需要玲特地去買點下酒的肉食嗎？再買點水果怎么樣？”

玲把大陸上小伙伴過生日所準備的美食都想了一遍，最后發現自己的錢袋子的錢不夠，隨后低落地抿了抿唇。

丹尼像是看出了什么，笑著說：“不需要準備太多，過生日最重要是開心，吃的倒是可以隨意點。”

玲抬頭偷偷看了一下丹尼，發現他真的不介意，嘴角微微牽起：“那玲今晚就在家里歡迎丹尼大叔和佩羅嬸嬸。”說完把東西裝進布袋里，扛著又飛快地跑了出去。

丹尼感慨地道：“沒有戰爭的歲月真好啊。”

“喲，玲怎么抱著一堆東西，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嗎？”正在趕馬車去東邊收木材的埃里克路過玲身邊，好奇地問道。

玲抱著一堆東西走不快，看到埃里克趕緊跑過去說道：“來，載我一程。我快撐不住了……”

玲憋著氣使勁把東西往馬車上塞，埃里克連忙接住，往里頭看了一眼：“哇，這么大堆吃的，是要招待什么重要客人嗎？”

剛滿十八歲埃里克看著果酒條件反射地咽了咽口水：“這果酒是佩羅阿姨釀的吧，我記得這種酒壺，只有佩羅阿姨喜歡用這種顏色的酒壺。”

玲開心地點了點頭：“嗯，是丹尼大叔送給玲的，今天是玲的生日，他們今晚要來我家參加生日宴哦。”

埃里克驚訝地看向玲：“我記得你不是說過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嗎？”

玲幸福地捂著胸口：“但是伊芙媽媽說了，雖然玲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還是可以過生日的，今天是我來這里的一周年，所以伊芙媽媽說，就把這天當作玲的生日！”

埃里克羨慕地看向玲：“哇……你居然還有人給你記生日，我母親都只會讓我去干活，生日都是我自己想起來問她要錢買禮物。”

玲想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那你想不想來參加我的生日宴？雖然蘇麗阿姨沒記住你的生日，但是我可以和你分享我的生日宴。”

埃里克眼睛亮了一下，臉上的雀斑隨著高興的表情動了動：“真的嗎？那我收完木材回來再過去，正好能趕上你的生日晚宴！”

玲點了點頭，也高興地笑了。

沒多久，玲抱著東西下車，走進了一條彎曲的鄉村小道，邊走邊哼著歌。

伴隨著輕快的歌聲，玲走進了一個小院子，院子周圍種著花草綠植，還有一只白色的小貓趴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摁著掌心的老鼠，要吃不吃的樣子。

玲低頭看了一眼白貓，皺著眉頭說道：“小白不要把老鼠當玩具哦，要吃就趕緊吃掉，不吃就扔出去。”

白貓斜著眼看了她一下，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老鼠，最后慢慢張開了自己的獠牙……

“伊芙媽媽，我回來了！”玲抱著食物進屋，發現伊芙正在處理香菇，她走過去看了一下，問道“這是要做香菇濃湯嗎？”

玲很喜歡吃香菇，所以每次有香菇濃湯，她都要喝上一大盤。

伊芙笑著回復：“是的，而且這次做大份的，玲可以多吃點。”

玲高興地跳了起來，香菇濃湯，蛋糕，奶酪，果酒，她終于過生日了。

“伊芙媽媽最好了！”

伊芙看了看她，隨后神秘地笑了一下，繼續低頭處理香菇。

傍晚，太陽慢慢落下，染紅了天邊的云霞，云朵逐漸擴散開來，舒展著自己的漸變色，一切都太美好。

玲看著天上美麗的云彩，開口低語了一句：“鏡，謝謝你帶我來到這個地方。”

此時，腦內突然有一個聲音回應道：“不客氣，還有，生日快樂，玲。”

玲輕輕點了點頭：“嗯，我很快樂。”

玲聽從伊芙媽媽的話，蹲在院子外面等參加生日宴的客人。她正看天邊的云霞看得出神，突然聽見了一群腳步聲，她趕忙低頭往門口看去，沒想到就這一眼，她愣在了原地。

只見，好多平時打招呼的人都往自己家走來，她連忙走出去迎接：“你們……都是來參加我的生日宴的嗎？”

玲有些不知所措，她好像有些開心，又有些害怕，開心是因為自己第一次過生日就這么多人來參加，害怕是覺得自己家里準備的食物應該不夠。

米亞大嬸從人群里拖著一個大籮筐擠進來，只見里面裝著一個煙熏牛后腿，還有幾個大西瓜。

達美則是帶著她丈夫卡布，捧著幾個大披薩在后面，像是在等玲說：請進。

西卡大叔，丹尼大叔，佩羅嬸嬸，埃里克和蘇麗阿姨。還有一些平時偶爾會打招呼的街坊鄰里都在……

“愣著干嘛，快點讓我們進去。”米亞最先開口。

玲模模糊糊地回復道：“哦，哦，大家請進……”

直到所有人進了屋子，玲才回過神來，此刻她的眼里像是有點溫熱，她不知道這是什么，但是她覺得有點沉悶的開心。

“鏡，這是人類說的感動嗎？”玲好奇地低聲問道。

“是的，這就叫感動。”腦子里的聲音回復道。

玲垂眸溫柔地笑了：“真好啊……我居然感動了。”

四周充滿蟲鳴的院子，也抵不住屋子里的熱鬧。

玲坐在屋里圓桌的主位，腦袋上戴了一個手工編織的花環。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蛋糕和豐盛的食物，又抬頭看了一圈圍著她坐下的伊芙媽媽和街坊鄰居，開心地笑了。

“來，玲先許愿！”米亞大嬸坐在玲的旁邊，推了推她的肩膀。

“對，許完愿才可以吃蛋糕和食物哦！”伊芙媽媽也說道。

“許愿！”

“許愿！”

大家開始起哄，有的還唱著玲聽不懂的歌謠，像是在慶祝新生，又像是在慶祝，一切都一如既往，生活安泰。

玲看著熱鬧的場景，腦子里不斷想著愿望要許哪一個，伊芙媽媽身體健康？還是玲能多掙點錢，讓伊芙媽媽少辛苦一些，又或者希望丹尼大叔耳朵能好起來，又或者……

經過一番糾結，她終于決定開口許愿。

大家此時也看出她的動作，安靜下來看著她。

玲請呼了一口氣，隨后慢慢閉上眼睛，開口道：“玲希望大家能一直……”

話還沒說完，下一秒，整片大地開始崩裂，屋子不停搖晃震動，人們想要扶住身邊的東西，卻因為地面的碎裂而直接陷入地底下。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玲被拖著，屋子已經碎裂，人們有的陷入地下，有的還在不停往外跑，她看向身邊的伊芙媽媽和米亞嬸嬸，只見伊芙媽媽被房梁砸中，米亞嬸嬸拖著玲想往外走。

玲要掙脫回去找伊芙，米亞卻對她說：“伊芙被砸中腦袋，肯定救不活了，玲，快跟嬸嬸走，快點。”

玲搖著頭不停想回去，米亞力氣大，硬是拖著玲走出了這片廢墟。整個世界好像都在震動，天空的黑暗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不斷有黑色的東西往下砸，米亞護著玲躲著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

玲這才回過神，看向米亞，米亞的頭已經全是血，還在用力護著她往前走。最后實在找不到地方躲，米亞抱著玲蹲在一個角落，有些虛弱地對玲說：“嬸嬸跑不動了，我們先在這里躲一會。”

隨后抱著玲的腦袋，用力塞進自己的胸口。

許久，地裂開始停止，天空的黑色物質也不再落下。

玲躲在米亞的胸口，第一次知道了一個詞：保護

“嬸嬸”玲的聲音穿過米亞的肉體，想讓米亞聽見，卻沒等來回復。

“米亞嬸嬸？”玲輕輕推了推米亞。

米亞的身體慢慢摔在地上，像是完成了一件事情，開始松開自己緊繃的肌肉。

玲慢慢低頭看向地上的米亞，繼續開口道：“米亞嬸嬸，你在睡覺嗎？”

“玲……她已經死了。”鏡在腦內回答道。

玲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人死了，是這樣的嗎？”

“……嗯”

玲繼續疑惑地問道：“那其他人，也都死了嗎？”

“是的，這片大陸除了你，沒有其他生命跡象。”

玲輕輕捂著胸口，她第一次沒有用自己學來的表情，面無表情地慢慢開口道：“他們死了，玲這里為什么會難受？”

“……因為，玲開始學會去愛了。”

玲有些無助地問：“那玲可以把學的還回去，把他們換回來嗎？”

“玲，這片區域只是被崩解重置，他們沒有真死。”鏡選擇性地開口。

玲眼里突然有了亮光，追問道：“那，他們現在在哪里？”

“他們被重置到之前的時間節點，玲之所以還在這個時間節點是因為玲沒有死去，或者……玲根本不會死去。”

玲根本聽不懂這些，繼續問：“那玲要如何才能回到之前的時間節點呢？”

“目前只有一種辦法，騙過重置系統，以死亡的形式回到重置時間節點。”

玲眼睛睜大了點：“鏡不是說，玲不會死嗎？”

“的確，不過你以最快的時間死亡，重置系統不會立即判定你復活。所以，你需要以最快的時間死亡。”

玲觀察了一下周圍人死去的狀態，最后爬上一棟半塌的建筑。隨著清脆的碎裂聲，玲眼神沒有機制地看著遠方，全身的疼痛讓她難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可以她還是機械地用力說出了最后一句：“玲……希望……大家……能……一直……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