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走廊的LED頂燈在凌晨三點自動切換成節能模式，青白光線像稀釋的月光漫過林悅發顫的膝蓋。她數著監護儀每隔五秒的滴答聲，聲波沿著瓷磚縫隙爬進骨髓，在第三十七次循環時終于碾碎最后防線。繳費單邊緣被攥出鋸齒狀褶皺，墨印的“欠費“二字暈染成猙獰的墨團。

“卡里只剩八十七塊三毛?！八龑⑹謾C抵在耳邊，羽絨服袖口蹭過睫毛時帶起一片濕涼。身后清潔工推著消毒車經過，84液體的刺鼻氣息混合著走廊盡頭飄來的米粥香，勾出胃部痙攣的抽痛，“李主任說...明天必須湊齊十萬。“

手機突然在掌心震動，裂成蛛網的屏幕亮起小雅的語音消息。背景音里呼嘯的北風裹挾著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板的脆響：“悅悅!我托周峰打聽到陸氏集團有個醫療援助項目!“金屬電梯門閉合的叮咚聲截斷尾音，“現在到藍灣咖啡，穿你那條杏色針織裙?！?

林悅望著走廊盡頭的自動販水機，礦泉水瓶身凝結的水珠正沿著玻璃窗緩緩下滑。三個月前她曾在這里給奶奶買過橘子汽水，老人用插著留置針的手捏著易拉罐說“甜得心慌“，此刻回憶中的甜膩卻化作喉間鐵銹味。指尖撫過裙擺起球的針織紋路，那是奶奶用退休金買的最后一件新衣——老人固執地認為面試就該穿暖色調。

藍灣咖啡廳的恒溫系統將寒氣阻隔在落地窗外，水晶吊燈在拿鐵表面投下細碎光斑。陸逸的銀灰色袖扣隨著攪拌動作折射冷光，杯底與骨瓷碟相碰的脆響像某種倒計時。“周峰說你很缺錢。“他推過燙金文件夾，黑色萬寶龍鋼筆壓在《特別助理聘用協議》標題處，筆帽龍形浮雕的鱗片刮過紙面，“月薪五萬，預付半年?！?

林悅的指甲陷入掌心，指節抵住胡桃木桌沿才止住顫抖。中央空調出風口垂落的香薰絲帶拂過手背，雪松尾調里藏著若有似無的消毒水味。落地窗外飄起今冬第一場雪，陸逸的視線掠過她耳后淡褐小痣——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蘇婉從不曾有的生命印記，那顆小痣隨著吞咽動作在發絲間若隱若現。

“第三項附加條款?！瓣懸莸氖持竸澾^打印體文字，雪松香隨著前傾的動作漫過契約邊界。他虎口處有道愈合不久的疤痕，結痂邊緣還泛著粉紅，“需要你24小時待命?！巴蝗豢圩〉氖滞髠鱽碜茽C溫度，林悅條件反射地抽手撞翻黃銅糖罐，方糖墜入咖啡濺起的褐色漣漪在協議上洇出群島狀污漬。

她沒看見男人瞬間收緊的下頜線條，更沒注意協議末頁用鉛筆寫著的“醫療費全免“字樣。飄窗邊綠蘿葉片輕顫，陸逸收回的手在桌下攥緊，腕表齒輪發出不易察覺的咔噠聲——這只百達翡麗是蘇婉去年送的生日禮物。

搬家紙箱被雨水洇出深色邊緣時，云頂公寓3601的電子鎖發出冰冷藍光。林悅赤腳踩過地暖加熱的大理石地面，足底傳來的暖意卻激得她打了個寒顫。衣帽間感應燈自動亮起，二十三件白裙在防塵罩下泛著珍珠冷光，從掐腰緞面到露背雪紡，每件吊牌都印著“蘇婉高級定制“——日期停留在去年圣誕夜。

她蜷在客房飄窗上給奶奶發語音：“老板說我表現好還能加薪呢?！霸鹿饴^藏在鵝絨枕下的協議，第六頁第七條用6號字體標注：禁止愛上甲方。窗外霓虹在玻璃上投出陸逸的側影，他正站在對面露臺抽雪茄，火星明滅間隱約可見領口沾著口紅印——嫣紅色，與蘇婉梳妝臺那支YSL12號同色系。

凌晨兩點，陸逸扯開領帶時聞到袖口沾染的晚香玉香水。客廳地毯上蜷著團小小身影，林悅懷里抱著吃剩的日清泡面桶，睫毛在青黑眼圈下投出蝶翼狀陰影。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指尖在即將觸及她發梢時猛然頓住——女孩耳后小痣被月光鍍成淡金色，與記憶里蒼白如紙的蘇婉重疊又碎裂。

玄關鏡映出男人倉皇后退的身影，而沉睡的女孩無意識蹭了蹭暖氣管，呢喃聲混著中央空調的白噪音：“奶奶...藥不苦...“陸逸抓起吧臺半瓶山崎18年猛灌，琥珀色液體滑過喉結時，瞥見林悅手機屏幕亮起的繳費成功通知——附帶一條陌生號碼短信：“游戲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