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立刻沖向城堡，而是假裝在田埂上尋找什么，目光悄悄鎖定在另外幾個流民身上。

他們分散在勞作的人群中，看似賣力，眼神卻時不時地交匯，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皮埃爾的心沉得更深了。

這絕不是幾個偶然湊在一起的流民，這是一個有組織的偵查小隊！

…

夕陽的余暉落下。

皮埃爾借著去城堡匯報開墾進度的由頭，腳步匆匆，幾乎是沖進了洛明的書房。

“大人！”皮埃爾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他顧不上行禮，急聲道：“那些流民！那個叫漢斯的，還有另外四個，他們不對勁！我親眼看見漢斯在休息時，在老橡樹的樹皮上刻東西！是地圖！”

洛明正好在附身繪制一副地圖。

聞言，他緩緩抬起頭，看見了皮埃爾因激動而漲紅的臉。

書房內部昏暗的光線，他的面部呈現深邃的陰影，讓人看不清具體表情，但沉凝的氣勢讓皮埃爾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樹皮？”洛明的聲音平靜得出奇，聽不出絲毫意外，只有一種冰冷的洞悉：“刻了什么？具體點。”

皮埃爾努力回憶著每一個細節，盡可能準確地復述了樹皮上的標記。

“大致就是一些建筑格局圖，還有房屋的數量，其它的還沒發現。”

洛明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放在桌角、沉甸甸的黑鴉徽章。

“我知道了。”聽完皮埃爾的敘述，洛明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幾乎看不見的弧度。“皮埃爾，你做得很好。你的眼睛很亮，心也很細。”

皮埃爾一愣，大人的反應和他預想的震怒或者緊張完全不同。

洛明站起身，走到窄小的窗前，望著下方逐漸點起的零星燈火和仍在忙碌收尾的人群。

“隔壁的鄰居看來是坐不住了，動作比我想象的還快一點。”

他轉過身，低頭看向書桌，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的挪動，越過了領地的邊界，停在了隔壁‘維爾子爵’的采邑上：“皮埃爾，你覺得，他們為什么這么著急派人來？”

皮埃爾想了想，不確定地說：“是…是想探聽我們的虛實？看我們是不是好欺負？”

“不錯。”洛明點頭，“他們想知道，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領主，是虛張聲勢的草包，還是扎手的釘子。”

皮埃爾困惑地睜大了眼：“讓他們看？大人，那豈不是…”

“豈不是把底牌都亮給他們了？”洛明接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放心，給他們看的，只會是我們想讓他們看到的。這幾個勞動力，來得正好。”

洛明踱回桌邊，手指重重地點在一張寫滿字跡的草圖上。

“明天一早，召集所有領民在城堡前的空地上集合，我要頒布法案。”

隨著附近有流民陸續加入領地，規章制度的頒布刻不容緩。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他目光掃過皮埃爾，接著說道：“至于那幾位臥底…皮埃爾，通知奧多，讓人多安排一些伙計，當成騾子使喚就行。”

“領地真正的機密都在我的腦子里面，他們根本看不到。”

目前領地雖然看著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但勞動力問題仍然短缺。

既要派人看守糧倉，又要守護城堡，還得蓋房子、開墾種田，人手實在不夠用了。

總不能讓只有幾顆牙齒的老雅各上吧？

不過這些探子來了倒正好，自己正愁沒人壓榨。

他們撞在槍口上，那就怨不得別人了。

此刻。

對面的皮埃爾聽了以后，心中的憂慮徹底被一種近乎崇拜的情緒取代。

大人沉穩的氣質，讓他感到無比安心。“是！大人！我這就去找奧多叔叔！”

…

農田。

在洛明的授意下，漢斯等臥底被安排了數倍的工作。

得知消息以后，負責分配任務的奧多，直接把這幾名混進來的人當騾子使喚。

從早晨到半夜，就沒有一丁點休息的時間，連水都別想喝一口。

原先需要農民辛苦勞作的一些伙計，全部被推給了這些人。

“見鬼。”

漢斯癱倒在散發著泥土腥氣的草堆上，感覺渾身的骨頭都散架了。

月光從棚屋的破洞漏進來，勾勒出另外幾個蜷縮身影的輪廓。

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疲憊：“那個該死的管事奧多，絕對是故意的，連口水都喝不痛快，簡直把我們當牲口使喚！”

黑暗中，一個壓抑著痛苦的聲音回應：“漢斯，這地方我呆不下去了，要不回去報告吧？一共也沒多大的地方，我們也接觸不到城堡里面。”

說話的是埃里克，他揉著酸痛的肩膀，警惕的瞥了眼棚屋門口的方向。

“行。”漢斯也累的夠嗆，果斷同意了這項方案。

趁著夜色，一行人摸黑跑了回去。

…

黎明前的霧氣籠罩著維爾子爵的城堡。

漢斯一行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在晨露未干時抵達了城堡側門。

“大人要見你們，立刻。”

守衛隊長陰沉著臉，顯然早已收到消息。

維爾子爵的書房里，壁爐的火光將這位中年貴族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留著一搓短胡須、相貌成熟，慢條斯理的擦拭著一柄銀質匕首，直到漢斯說完最后一個字，才抬起鷹隼般的眼睛。

“所以，這就是你們帶回來的情報？”他指尖輕敲桌面：“這名東方領主，全靠瘋狂壓榨農民，才能快速的發展？”

“子爵大人，千真萬確啊！”埃里克突然撲跪上前，抱怨道：“那東方人簡直是個魔鬼，我昨天連一口水都喝不上！”

維爾轉動著手中的銀質匕首，刃面在火光下折射出光芒：“有趣，如此暴戾的統治，領民怕是早已怨聲載道。”

說罷，他忽然輕笑出聲，笑聲里帶著幾分得意。

“看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東方領主，不過是個急功近利的蠢貨。”

一旁，管家躬身問道：“大人，那我們是否要趁虛而入？”

維爾將匕首插入桌面，木質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當然！他們開墾了廢棄沼澤，現在有大片適宜耕種的良田，正好收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