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亞琛城郊。

路易王子的私人城堡內部，正在召開一場宴會。

水晶吊燈的光芒將宴會廳映照得如同白晝，空氣中彌漫著烤鹿肉的焦香、蜂蜜酒的甜膩以及香料的滋味。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法蘭克王國的年輕貴族們穿梭其中，低聲談笑。

當洛明踏入城堡的那一刻，周圍的目光，齊刷刷的望向門口。

大伙饒有興致的打量這位東方人，儼然成了整個宴會最突兀也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路易王子快步迎上前來，熱情的握住洛明的手腕——這是法蘭克貴族表示親近的禮節。

“讓我為您介紹幾位朋友。”他壓低聲音，眼睛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都是對火藥感興趣的實權人物。”

宴會廳西側的橡木長桌旁，幾名貴族正在品嘗食物。

桌邊一位身材魁梧如巨熊的漢子率先起身。

他約莫四十余歲，濃密的赭紅色胡須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右額角劃至左頰，左眼則被一塊磨得發亮的黑牛皮眼罩覆蓋，身上穿著簡樸的亞麻襯衣，外罩一件半舊的鎖子甲，與周遭華服格格不入。

唯有腰間懸掛的雙手巨劍彰顯著不凡。

“這位是羅蘭。”路易清了清嗓子，鄭重介紹道：“十二圣騎士之首，我的老師。”

羅蘭僅存的右眼銳利如鷹，毫不避諱的上下打量著洛明，略微滄桑的聲音響起：“我聽陛下說，你搞出了名為火藥的劃時代武器？！”

“我見過箭雨，見過投石，見過維京人的戰斧風暴…這些威力一個比一個嚇人，但陛下說，都不如你的火藥？”

“我倒是想要看看，火藥的威力有多大！”

羅蘭眼神里沒有貴族們常見的輕蔑或貪婪，只有純粹的、屬于戰士對未知力量的好奇。

洛明神色漠然，平靜說道：“陛下讓我在城郊外生產火藥，到時候羅蘭伯爵就能一睹火藥的威力了。”

羅蘭濃密的紅胡子猛地一抖，僅存的右眼瞪得溜圓：“還得過些日子？！”

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橡木桌上，震得銀盤里的橄欖跳了起來：“戰士的耐心是留給戰場！就現在！我要看看這火藥的威力！”

羅蘭身上的鎖子甲隨著急促的呼吸嘩嘩作響，宴會廳西角瞬間成了焦點。

路易王子無奈的揉了揉眉心，湊過去身子，壓低聲音對洛明道：“還望見諒，我老師這個人性格很固執，別人都拉不回來。”

“沒事。”洛明眸光一沉，嘴角挑起一抹笑容，似乎在思考什么問題：“給羅蘭伯爵看看也沒事，要不了多久用得上，提前適應適應也好。”

羅蘭聽到這話，微微頷首，相當滿意。

路易松了一口氣，說道：“城堡東側有塊廢棄的采石場，夠寬敞，也夠僻靜，去那里試試看吧。”

“行，各位正好提前看看火藥的威力。”

洛明輕笑了一聲。

火藥，這玩意對于中世紀的人們來說很新鮮，足以震懾住他們。

但對于自己來說，卻是相當初級的東西。

反正也沒什么用，與其藏著掖著，倒不如跟這些貴族打好關系。

畢竟眼前這些人物，可都是法蘭克王國的頂層！

提前搞好關系，并沒有什么不妥。

…

夜晚。

深秋的寒風立刻卷走了宴會的溫暖。

采石場坑洼的地面覆著薄霜，月光慘白，嶙峋的巖石遍布影子。

除了羅蘭以外，路易的另一位老師——宮廷主教阿爾昆也拖著滿頭白發，親自到場觀看。

洛明叫上了一名城堡的衛兵，讓他去把自己攜帶的陶罐取來。

片刻后的功夫。

幾個像模像樣的陶罐便浮現面前。

“就…這個？”

羅蘭抱著胳膊，獨眼死死盯著那不起眼的陶罐，濃眉擰成了疙瘩。

旁邊的路易、阿爾昆、丕平等人也忍不住往前湊了一步。

洛明沒答話。

他用火絨點燃陶罐的引線，火苗在風中跳躍不定，映著他平靜的側臉。

嗤！

點火完成。

一溜細小的火星猛地竄入罐口。

他連忙丟了出去，落在了采石場的中央。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只有寒風吹過巖縫的嗚咽。

轟！！！

平地炸起一聲驚雷！整個采石場都在顫抖！

火球裹挾著濃烈的硫磺惡臭沖天而起，陶罐瞬間炸開！

無數尖銳的陶片被甩出，散向四面八方！

一塊指甲蓋大的碎片擦著羅蘭的臉頰飛過，在他粗糙的皮膚上拉出一道血線！

“贊美主！”

一旁。

阿爾昆驚得倒退一步，連忙在胸前比劃十字，禮拜道。

而羅蘭愣了愣神，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這‘火藥’爆炸的威力，震驚得他說不出話來。

他瞳孔放大無數倍，里面倒映著那團尚未散盡的、翻滾的濃煙。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石味和焦糊氣息。

幾塊燒得焦黑的陶片冒著青煙，落在他沾滿泥土的靴子旁，其中一個碎片上，還殘留著酒罐粗糙的釉彩。

死寂。

只有碎石從巖壁上簌簌滾落的聲響。

而這時候，爽朗的笑聲打破了寧靜。

羅蘭往前走了幾步，魁梧的身軀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去觸摸地上還帶著余溫、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色粉末殘渣！

“這就是火藥？？”

羅蘭蹲在地上，盯著眼前的黑色粉末物質，好奇的仔細打量。

路易看著地上那個被徹底抹去痕跡的深坑，又看看狂熱的老師，最后目光落在神色依舊平靜的洛明身上，喉結滾動了一下。

這…

這未免也太恐怖了。

怪不得父王要封賞伯爵，原來火藥的威力如此夸張。

“洛明伯爵。”

羅蘭忽然從地上起身，起身扭頭走到了洛明面前，誠懇的說道：“能不能讓我也試試火藥的威力？”

洛明迎著羅蘭灼熱的目光，輕輕頷首。

“當然可以，羅蘭閣下。”

話音落下，他取出了另外一個陶罐。

不過話雖如此，但洛明沒有直接將火藥交給羅蘭，而是蹲下身，拆開陶罐，從中取出來了不少的火藥。

“點燃這根線，然后立馬撤回去。”

洛明的語氣平靜的說道：“至少退到這個位置。”

他指了指旁邊一塊半人高的巖石，不忘補充道。

羅蘭的獨眼死死盯著洛明的每一個動作，認認真真的學習。

在簡單的看了一遍后，他很快就明白了大致的過程。

隨后，羅蘭伸出布滿疤痕的大手，接過了洛明遞來的火絨棒。

粗糙的手指捏著火絨棒的時候，動作顯得有些笨拙，與揮舞巨劍的速度截然不同。

火絨棒頂端浸透了松脂。

在寒風當中頑強燃燒。

嗖！

隨著引線點燃，滑進了陶罐，一道爆炸聲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