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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九龍往事

入夜,從傍晚開始鉛灰色的云層愈發濃厚。城寨里的人們動作也越來越迅速,或許是因為值錢的并沒有多少。很快就都能搬走。倪永昌一整天都在組織幫派勢力協助勞作的人們,老人在城寨的威信很高,有組織有秩序的行動讓本該進行一周的工作居然在短短兩天時間結束。城寨里漸漸空了起來,每一戶拖家帶口的人最后離開時都對老人行禮,感謝他做的一切。相當多的家庭還想給老人送上他們能拿出的珍貴物件表示感謝。但被老人拒絕了,老人以‘要是每個人都送那把我那間小閣樓都壓塌了也放不下’為由婉拒了人們。人們只能作罷,便改口說常回來看看,會記得老人一輩子恩情。

送完最后一家時夜幕已經很濃重了,老人回頭看著暗淡下去的城寨,已經變成夜幕下孤獨的堡壘。盡管城寨原本是貧窮落后的代名詞,但以前這個時候是生氣盎然的。家家戶戶都亮著燈,空氣里隱約彌散著飯菜的香氣。燈火闌珊中每間亮起來的房子里都能傳出或教育孩子或播放電視節目或對談的聲音。但現在這些都沒有了,失去了煙火氣的城寨暴露出它破舊的本相。東拼西湊起來的建筑結構在夜幕下讓破敗的意味更加尖銳。

這讓老人想起志怪小說里鬧鬼的山中寺廟,像是曲終人散。不過城寨的最高處亮著燈,在夜幕下如同大海里引路的的燈塔。那是他的住處,那里有他最喜歡的那間小閣樓。老人輕輕嘆了一口氣露疲憊神情,但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像是結束收成工作的田間老農,疲憊且快樂。來到樓閣上的時候,晚飯已經做好了。

老人推門而入,他攜帶著屋外雨水的清冷氣息邁步走入,肩上還殘留著幾點細膩水漬。暖意與喧囂撲面而來,桌上蒸騰著氤氳白霧,楚天驕正系著靛藍色的圍裙,身影在灶臺邊看看這個弄弄那個,灶火劈里啪啦油煙升騰,鍋鏟揮舞如風眼花繚亂。

“真是辛苦你們了,是我請你們留下來吃飯。卻讓客人下廚,實在是難為情啊。”老人樂呵呵的。

“您回來啦?您不讓我們幫忙指揮我們就只能干這個咯。再說這個時候也不會有家政阿姨來幫您做這些。我們做正好很合適。在香港能經常吃到家鄉菜嗎?楚做了一桌,什么菜都有。”女孩探出頭來,顯然她不是個廚房好手。楚天驕手忙腳亂的時候她只能把桌椅碗筷什么的搞定。餐桌是一張很大的八仙桌,放在閣樓正中央。那里擺放的原本是初見時老人招待楚天驕喝茶的小桌。

老人思索片刻,“已經忘了家鄉菜是什么味道啦,不過既然是你們做的那就都一樣。這么多年了還能有機會吃到,這味道聞起來真讓人浮想聯翩。楚真的很棒,姑娘你有福了。”

“她的福氣沒您好,這些菜很多她都沒吃過,很多都是我第一次做。”楚天驕放下端著的砂鍋,揭開蓋子,一股濃郁溫暖的香氣蒸騰而起,氤氳彌漫整個房間。“還有最后一道,等等,就快好了。”楚天驕雙手往后伸解開圍裙腰帶,目光掃到伸向某個盤的一雙手。皺眉蹬了那雙手的主人一眼,女孩只能訕訕縮回。

“餃子,北方菜的絕對主角,形似元寶,招財進寶。”

“紅燒肉!紅紅火火。不錯不錯。“

“豉油雞?兩廣經典菜啊。”

“霍!那是香港盆菜嗎?分層碼放各種食材,盆滿缽滿。吃得越飽,福氣越多。”

“那是四喜丸子?我從來只聽說過,今天有福了。”

.......

老人的目光游移在每道菜上,侃侃而談。

“最后一道來了,湯圓,團團圓圓!”楚天驕端上最后一道。

“話說,我們能吃完嗎?”女孩臉色有點怪異。

“吃不完就留在這吧,這也是這個城寨的最后一頓了。吃不完就留給故事好了。”老人說的隱晦,但所有人都懂那是什么意思。

瓢潑大雨打在樓閣的屋頂上,屋檐上飛落的雨水劃出漂亮的拋物線,在空中與細密如綿的雨絲碰撞,落地時已經粉碎。閃電時不時照亮天空,照亮夜幕下的雨中城市。從樓閣上居高臨下看去,摩天大樓群朦朧得像海市蜃樓。這處樓閣卻像是海中的礁石,任憑千帆過盡,絲毫不影響里面的其樂融融。男人不時地揶揄女孩,卻把手中剝好的蝦肉蟹膏放入女孩碗中。老人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放肆地哈哈大笑。雨幕隔絕了外面的的電閃雷鳴,也把里面的溫馨祥和隔絕在外。

“時候到了。”

老人在墻壁上摸索,他找到了某處的一個機括,按下,搬動。“喀拉拉”墻壁發出摩擦聲響,露出里面的暗格,暗格中一個箱子靜靜躺著。似乎它存在那里已經很久了,有種打開塵封的感覺。那是一口黑色的箱子,上面有一個銀色的標記。半朽的世界樹,從中線為界,一半繁茂一半枯槁,卡塞爾學院的標記。女孩本來癱在沙發上打飽嗝,看見箱子后立刻起身靠近觀察。楚天驕也從另一邊過來,一左一右在老人身邊站定。

“這是黑王的卵。”老人輕輕地說,仿佛害怕聲音大一點就驚醒了沉睡中的太古妖魔。

老人語出驚人,女孩不可思議地看著老人,好像他說了一句本該由瘋子說的話。楚天驕卻好像早有預料似的,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那個箱子。

“這是當年夏之哀悼事件的那個箱子嗎?初代獅心會和秘黨長老全軍覆沒才保住的箱子,里面是同樣是黑王的卵。”楚天驕說。

“不是,這并不是歐洲的那個箱子。夏之哀悼的箱子已經下落不明,這是另一個,由我守望著的其中一個。這樣的箱子有三個,還有一個在里世界。”

“為什么是三個?”女孩神色古怪。

“這應該要問那位尊貴的尼德霍格殿下別吧?”老人開玩笑回應這個問題,“我怎么會知道為什么是三個呢?”

“是通過什么確定這就是黑王尼德霍格的卵呢?”楚天驕說。

“夏之哀悼事件中,卵吸引了德國全境的死侍,是覆滅初代秘黨以及獅心會的重要力量。如果不是黑王的卵,怎么會對如此大的領域內的死侍有這么大吸引呢?而且這也是被里世界認可的。在夏之哀悼事件的檔案中,屠龍的勇士路山彥與復蘇的龍類對話時,那位尊貴的龍王也親口承認了箱子里是黑王之卵。”

“為什么里世界現在才有所行動,才想到要找尋卵呢?”

“是因為巨子吧?巨子出現之前,卵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會更安全。但現在巨子降世了,一切都不可同往日而語。里世界有河圖洛書為啟示。龍王們也會感應到的,那是他們血脈里流淌的宿命,被我們埋沒了千年,龍王們也能感覺到危險降臨了吧,或許是初代種們都無法逃避的力量。這種力量,叫做命運吧?”老人語氣里充滿宿命感,仿佛他說的是莊嚴的教條。

老人忽然不說話了,扭頭望向樓閣外的天空。從這個位置仰頭看天,好像天空之上只有一個點,遙遠得像是遠離人世。無數的雨水從那里落下,仿佛那里是一切開始的地方,所有的雨水都來自天空中的那個點。

“不知道那天晚上下的是不是也是這樣的雨?”老人喃喃,像是自言自語。

老人這句聲音不大,另外兩人聽清楚了,他們剛想開口詢問。

“跟我來,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們要記住。”老人擺擺手打斷了兩人,走向里屋。

他在一尊祭祀的牌位前停下,在南方的傳統習俗里。很多家庭會在大廳里擺放神像,古時候南方是流放之地。濕熱氣候讓這里蛇鼠蟲蟻,瘴氣疾疫災害橫行。家里有人出遠門,在神像前點上三柱香求平安。久未返鄉的游子歸來,上香感謝神祇的庇護。

老人面前的是一尊關帝像,兩旁有聯曰“精忠昭日月,義勇貫乾坤。”橫批“乾坤正氣”。關羽忠義仁勇,很符合傳統社會的價值觀。所以在文化傳播中被奉為神祇,是守護神。老人從神龕下拿出三支香點上,雙手捧到額頭處對著神像三拜三叩,做完這些后他把三根香插入神像前的爐中。

楚天驕和女孩一直跟著老人,最后在老人的臥室里停步,看到眼前的景象兩人都愣住了。

老人正在穿一件甲胄,古代將軍的甲胄。看形制像是起源于宋的山文甲,由許多“山”字形的甲片互相嵌合排列而得名。

“1900年的德國漢堡港,也在下雨....”

老人緩緩開口,手上用力拉扯著。似乎因為許久沒有穿戴過手有些生了,他好幾次都無法將固定甲片的皮帶扣好。要么太松甲片晃動,要么太緊限制關節運動。他微微有些皺眉,但無奈只能多嘗試幾次。

“龍類蘇醒了,死侍從四面八方包過來圍住卡塞爾莊園....”

他穿好了胸甲,用力呼吸,胸膛起伏幾次后甲胄仍然緊貼身體,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初代秘黨成員除了希爾伯特·讓·昂熱外全軍覆沒。昂熱是第一個面對龍王的,和龍王戰斗后重傷跌入地窖陷入昏迷....”

或許是漸漸找回熟悉感覺,又或許是上半身的甲胄穿起來是最麻煩的,老人穿好胸甲后,穿腿甲戰靴花的時間縮短了很多。

“梅涅克·卡塞爾爆發出匹敵龍王的力量與龍王同歸于盡。歐洲最負盛名的混血種家族因此衰弱,一蹶不振....”

老人在巨大的鏡子面前筆直站定,仔細端詳自己。整理歪斜的帶子,把露出來的衣角重新扎好。

“但這件事疑點重重,首先龍類用了計謀。他們本該不屑于使用詭計,龍是驕傲的種族不屑于用計,他們會憑借絕對的力量碾壓。對于千年來對龍類的研究都證明了這點,但這次事件中龍類入侵居然使用了人類的戰術....”

鏡子里的老人越來越像一個古代的將軍,哪怕兵臨城下也沉靜如水,他的尊嚴與威儀都令敵軍都折服。

“那只龍王送入卡塞爾莊園的時候是死的,或者說處于封印狀態。但秘黨犯了一個錯誤,他們以為當時的科學醫學技術已經能夠解剖龍王,錯誤的打開方式令龍王蘇醒。”

老人拿起他的那柄長刀,出鞘一寸,冷兵器的尖利嘯聲響徹臥室。老人對著燈光檢視刀刃,冷銳的刀刃把一道森嚴刀光反射到他的雙眼一線。

“當時圍攻卡塞爾學院的除了死侍還有清政府的官軍,清軍如何能與龍王達成統一目的不得而知。但有非常重要的一點被遺漏了。”

老人轉過身直視楚天驕的眼睛,一字一頓。

“秘黨出了叛徒,初代獅心會除了昂熱還有一人剩下。弗里德里希·馮·隆,這個人當時在中國,是他的簽字確認,才讓秘黨放松警惕。把那個裝著龍王的棺材送入自己家里。他本該跟著這件物品回到德國,但卻滯留在中國。無論怎么想此人都疑點重重,我的直覺告訴我他還活著,我想昂熱校長百年來一直在尋找這個人的下落。”

巨大的恐懼籠罩在楚天驕心頭,秘黨內部有叛徒?這個結論太匪夷所思,對于歐洲混血種來說。秘黨對于龍類一直是強硬派,千年來無數英雄用鮮血寫就恢弘屠龍史詩。除了中國境內之外的世界,可以說每一處土地都有他們的腳步,他們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傳頌他們的故事。楚天驕了解過秘黨歷史,在確認了安全可信之后選擇與他們合作。但如果秘黨有叛徒這件事真的是事實,那他們現在豈不是在一場巨大的陰謀中?作為棋子身不由己,而下棋的人遠在幕后深不可測。這個結論太驚悚了,他還一時間還無法接受。

“怎么證明這一點?有什么證據佐證嗎?”楚天驕忍不住要問清楚。

“如果你有幸還能見到昂熱,你可以問他。我想當你說出弗里德里希·馮·隆這個名字的時候。昂熱會告訴你的。”老人坦然地說。

“那您又是如何知道的?”楚天驕追問。

“因為我也是個活了一百三十多歲的老人,那件事是我的親身經歷。雖然我當時不在德國漢堡港親眼見到。可是那艘運著龍王棺材的船叫‘瑪麗皇后’號,特洛伊木馬是從香港啟航的!而在漢堡港交接了貨物之后,那艘船就立刻離港。就像害怕那東西一樣,用最快的速度遠離。而這是‘瑪麗皇后號’最后一次出現在記載中,因為出港之后那艘船就在暴風雨中沉沒了,至此死無對證!”

“那么...”

“還有什么事都留著以后你們調查吧,當務之急是先活下來。”老人打斷了楚天驕的話。

“什么意思?”

“你沒聽到什么聲音嗎?有什么東西要來了,而且這雨很不尋常。現在不是香港的雨季,這場雨卻下了很久,太不合時宜了。”

楚天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辨認各種聲音。從暴雨的沙沙聲中抽絲剝繭分離出每一個頻譜,逐個分辨。

他忽然皺眉!是的,有什么聲音很不尋常。盡管很小但是只要抓住了那聲音的尾巴就無法把注意力移開,實在是太詭異了。像是千萬條蠶咬桑葉的聲音,又像巢穴被毀螞蟻傾巢而出。那聲音里蘊含著濃重的危險氣息。

他不由自主地拉緊女孩的手,他發現女孩的眼神也跟他一樣驚恐迷惑。

“沒事的,總會來的,你們會活著,我保證。”老人鏗鏘有力,把長刀捆在腰帶上大步走出房間。經過兩人身邊時伸手按住兩人的肩膀。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以后由你們自己去證實。謝謝你們的晚飯。”

披上甲胄之后老人本就高大的身體顯得更加魁梧,動起來全身的甲片摩擦發出金屬碰撞的銳響。背影看上去就是個守國門的天子,死社稷的君王。楚天驕想起這個典故來,那位為了徹底驅逐游牧民族的明朝皇帝,把國都遷到北京。人生中花費在四處征戰的時間比在朝堂上的多得多,他的兒子常年替他處理政務反倒比他更像一個國君。而他也以身作則確實做到了“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外面突然傳來冷兵器出鞘的聲音,而后是一串切割空氣發出的銳利風聲。楚天驕收回思緒,急忙跟上老人,他還有很多問題要問清楚嗎。他幾乎是跑著來到外面,映入眼簾的一切讓他呆住了。

老人站在雨里,長刀已經出鞘握在手中。瓢潑大雨對著他傾瀉而下,雨水打在甲片上無休止地劈里啪啦。樓閣的屋頂消失了,支撐屋頂的四根木梁在同一個高度被人斬斷。從斷口的平滑程度能想到那柄刀有多鋒利,出刀時有多迅捷。

老人目光仰望的方向,天空里那巨大的身影是...

白色光芒中站著神祇,它像平地隆起的大山一樣屹立。身上是金屬錯花的白色甲胄,坐下的駿馬如巨神一樣巍峨,八條雄壯馬腿像須彌座般為馬和馬背上的神明提供支持。端坐在馬背上的神明身穿重鎧,巨馬身上同樣披著重鎧。只露出馬眼和鼻孔,馬每次呼吸,鼻子中就噴出電光的碎屑,每次巨馬嘶吼之后,電流從鼻子眼睛中鉆出沿著鎧甲流淌。仿佛那是個嚴重過載超負荷的電池。

馬背上的神明手里提著彎曲的長槍,槍身寫意流暢,仿佛創世神以雷電為墨在空中畫出的一道弧。仿佛世間所有的閃電都被禁錮在槍頭上,槍頭上流淌的雷電碎屑比馬眼中噴出的燦爛百倍。面具下的神明一只金色瞳孔如巨燈一般照亮天地。

奧丁?!楚天驕認出了那個神明,是北歐神話中阿斯神族的主神奧丁。

神明似乎毫不在意他們,不屑于垂下目光看一眼這三個人,他只是平靜地望著遠方。

三個人的周圍,無數黑影從水中,樓下浮現出來。他們全身籠罩著黑色光影仿佛沒有實質,像是往水里潑上一抹墨一般,虛浮縹緲。他們成千上萬,墻壁上,建筑表面上布滿黑影,驚悚得就像生化災難電影里蟻附攻城的喪尸。

奧丁聲如洪鐘,好像把每個字都是咬在嘴里對著茫茫天地說出,而不是對著這三個渺小的人類。

“覲見吧,凡人。你們是為數不多能有此殊榮的人類。”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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