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渾水摸魚就得有代價,虎口奪食那么容易么?
阿濟格帶著清軍追了闖王好幾千里,血戰(zhàn)數(shù)場,一直追到長江以南,眼看要收網(wǎng)獲取成果了。
劉子敬利用水師優(yōu)勢和“先知”的優(yōu)勢,繞道岳陽,從前面截胡,要在滿清那邊巧取一個“大功”,這不截出問題來了。
實際上截胡闖王這事沒啥關系。闖王帶著二十幾個親衛(wèi)被民團誤殺,民團害怕遭到闖王部下的報復,撒丫子跑光了。玄帝廟也不是啥大地方,很久后都沒人發(fā)現(xiàn)闖王犧牲在這里。
但他截胡五千孩兒軍這事就大了,人多目標大,后面一直有人在追啊。
前面的武昌戰(zhàn)役,富池口、桑家口血戰(zhàn),闖軍損戰(zhàn)將四十多員,精銳盡喪,田見秀、劉宗敏都折了。
孩兒兵一直負責后勤,沒有在前敵拼命。宋獻策又是個機靈的,帶著孩兒兵拋棄輜重,跑得飛快,速度僅次于闖王,孩兒兵才能成建制保留跑到了這里。
要是劉子敬不來接應,孩兒兵最終還是要被打散,損失慘重,殘部到民間成為流浪兒的。
如今保護孩兒兵的任務交到了劉子敬身上,宋獻策,咳咳,現(xiàn)在叫宋樂,實際上是解脫了,一個大包袱拋了出去。
孩兒軍已經(jīng)在山地里逃亡了很久,跑不動了,能維持正常行軍速度撤退就已經(jīng)意志很堅強,基本上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
劉子敬不可能拋棄孩兒軍的,當下拍拍宋樂肩膀,“宋兄,你帶著孩兒兵往通城那邊撤退,在通城往西,一路到岳陽就安全了,提早派斥候去岳陽碼頭,請黃蜚派人接應。”
“仁軍,準備戰(zhàn)斗,打阻擊戰(zhàn),且戰(zhàn)且退。”
李護院答應一聲,一揮手,“全體下馬,結五排槍陣,準備連續(xù)火力。待敵人沖到近前,持刀肉搏!”
劉子敬這里只有四百人,擺不了標準的莫里斯槍陣。
他手下的二百親衛(wèi)都是精銳的多面手,遠戰(zhàn)近戰(zhàn)皆精,大概相當于哥薩克中的精銳。遠程連續(xù)火力打擊后,要是不能阻攔敵人,那就準備肉搏開無雙。
黃蜚的二百家丁握住長武器,上馬,作為后備打擊力量。
劉子敬的親衛(wèi)下馬當步兵用阻敵,他們準備步兵跟敵軍接戰(zhàn)后,從兩翼以車懸陣型打擊敵人的后續(xù)部隊,掐斷敵人的增援。
爭取讓劉子敬的親衛(wèi)吃掉敵人的前鋒,阻止敵人的攻勢,然后一起后撤,且戰(zhàn)且退。
宋樂帶五千疲敝的孩兒兵緩緩向北而行,將斷后的任務交給了劉子敬的四百多鐵騎。
劉子敬這次預計使用的戰(zhàn)法,連續(xù)火力打擊后肉搏,兩翼上騎兵,若是較真,大概是具體而微的九進十連環(huán),清兵戰(zhàn)術。
四百鐵騎實際上是一股相當硬的力量,高順的陷陣營一共才不過七百,在幾萬人的戰(zhàn)場上都可以無堅不摧。
所以,雖然是“不擅指揮戰(zhàn)陣”的劉子敬當總指揮,但只要后面的追兵,不是清軍主力的話,應該是能至少兩敗俱傷,不至于潰敗的。
李護院帶人下馬在稍開闊的地形列陣,二百騎兵已經(jīng)準備完畢,劉子敬和紅娘子立馬于一道緩坡,抬起了單筒望遠鏡,觀察敵軍動向。
遠看追來的敵軍,揚起的煙塵并不多,估計能有一千人,但全部是騎兵。
四百精銳阻擊一千敵軍,能不能成功,就看敵軍硬不硬,是不是真正的精銳了。
望遠鏡里,敵軍一個個面目兇殘,身材高大,應該是吳三桂關寧鐵騎里的精銳。
騎兵沖擊自己的火槍步兵,肯定要先承受一定的傷亡,然后雙方肉搏的結果未知,就看對手是不是愿意拼命了。
紅娘子仔細囑咐手下的女兵,“關鍵時刻要是戰(zhàn)況不利,掩護我,我?guī)ё泳崔D(zhuǎn)進。誰都可以犧牲,子敬不能死”。
眾女兵馬上一起捶胸行禮,氣氛一片悲壯。
“那個——翠花,再靠近我一點。”
紅娘子很疑惑,這是什么意思?還是催馬更加靠近了劉子敬,兩人幾乎要挨到了一起,紅娘子臉上一紅。
劉子敬的口氣忽然變得輕松,“你的紅斗篷目標明顯,我想讓對方看得清楚一些……”
對面的清軍忽然停下了,前面有人列陣阻擊,要等待將軍的指令。
帶頭的將軍也在用望遠鏡觀察劉子敬這邊,一眼就看出,這邊打阻擊的四百人皆是跟自己手下家丁差不多的精兵,這將是一場精銳對精銳的血戰(zhàn)啊。
“吳將軍,要不要戰(zhàn),還是等待后援?”
吳將軍手下都是百戰(zhàn)老兵,將門豢養(yǎng)多年的精銳家丁,也看出對手戰(zhàn)陣整齊,士氣高昂,一望而知是硬骨頭。
即使能啃下來,己方這一千人可能要傷亡慘重,所以請示中帶著懇求,不大想跟敵人玩命。
吳將軍移動著望遠鏡,口中吩咐,“如此精兵,咱們多半追到了李自成的指揮部。大功就在眼前,不惜犧牲也要拿下,前鋒準備——且慢!”
吳將軍的望遠鏡移動到了劉子敬身上,發(fā)現(xiàn)對方也在用望遠鏡看自己,然后,紅娘子大紅的披風躍入眼簾……
望遠鏡里,劉子敬正在對這邊笑,還伸出食指中指,比了個V字手勢。
吳將軍忽然改口,“你說得對,咱們一路上已經(jīng)立功無數(shù),再多也沒用了,老吳家這點家底不能都折騰光了。綴著敵人即可,不要硬打,若是有強援到來再說。”
手下都松了口氣,一起大贊,“將軍英明。”
難得啊難得。自己的將軍是真的勇,追擊闖軍不要命,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為老吳家立下戰(zhàn)功無數(shù),已經(jīng)成為平西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這次大家真的擔心他又帶大家拼命。仗打到這個份兒上,快結束了。平西王的爵位沒法再升,難道漢人還能晉親王么?咱們一個漢人先鋒,立功再多,也沒大用了不是?
不錯不錯,打仗不能一直拼命嘛。看將軍神態(tài)輕松,面帶微笑,將軍這是終于開竅了,我們之幸也,可以活著獲得榮華富貴了。
將軍舉起兩只手指在比劃什么?不懂,反正聽令即可。
雙方遠遠隔著好幾百步,對峙了會兒。對面四百人看孩兒兵走遠了,上馬回身撤退。這邊不緊不慢,遠遠綴在后面
……
雙方維持著默契,隔著二里地一前一后緩緩而行,天黑的時候到了通城。
宋樂十分擔心,“要不要連夜行軍,擺脫敵人?”
劉子敬擺擺手,“不必,在土地廟外面露天休息,不得入城擾民。親衛(wèi)去購買糧食,正常休息,明早啟程。”
“一定要多派斥候,防止敵人夜襲。”
“嗯,宋兄謹慎,這是一定的。”
第二天早上,土地廟前炊煙四起,孩兒兵們飽餐戰(zhàn)飯,又穩(wěn)當休息了一宿,紛紛請戰(zhàn)。
現(xiàn)在我們恢復體力了,有四百硬手作主力,敵人的一千追兵不足為懼,咱們設個埋伏圈,弄死他們。
劉子敬一副厭戰(zhàn)的樣子,“敵人殺不勝殺,咱們能逃出戰(zhàn)場就不錯了,別多事,出發(fā)。”
大軍向西緩緩前進,似乎察覺到這邊戰(zhàn)力的提升,打著吳氏旗號的追兵又后退了三里,綴在了五里之后。
宋樂并轡和劉子敬前行在崎嶇的山路上,望望后面遠處的關寧軍,若有所思。
“劉老弟,我覺得不對。后面這支軍隊我認識,吳子義這個先鋒打仗可一直瘋魔得很,劉宗敏就是被他捉住的。”
“這次在小月山那里,居然轉(zhuǎn)性子了,沒有跟咱們的阻擊部隊對決,絕對有問題。”
劉子敬語帶敷衍,“他們發(fā)現(xiàn)咱們是硬骨頭,不愿意啃,沒準在等援軍嘛。”
“子敬莫要欺我,這絕對不是子敬神機妙算的水平。”
“昨天晚上咱們穩(wěn)穩(wěn)當當休息了一宿,要找援軍他們早就已經(jīng)叫來了。子敬你這么不緊不慢,我看出來了,你一定跟吳子義有一腿。”
“滾!你才跟男人有一腿。”
宋樂揶揄看著劉子敬,“看來我的判斷實錘了,老弟你這個小白臉一定是跟吳子義勾搭上了。”
“這片大地上啊,可不止咱們一股闖軍殘部。劉芳亮、郝?lián)u旗、李雙喜、李自敬、張鼐、劉體純、劉希堯、高桂英都是分散轉(zhuǎn)進的。”
“清軍也是分散追擊。吳子義打不動咱們,要是叫不來援兵的話,為了立功,一定會放棄咱們,追擊其他闖軍部隊。”
“現(xiàn)在他綴在咱們后面,反而保護了咱們。有他們留下的記號,其他清軍就不會再追這一路。你老實交代,吳子義是不是你埋在吳三桂身邊的暗樁?”
闖王的軍師果然不白給啊。闖王身邊不是沒有能人,而且文武兼?zhèn)洌皇撬麤]有正確的綱領而已,缺的是紅花會這種組織……
劉子敬左右看了看,“噓”了一聲,“宋兄你莫要害我,這可是咱們的絕對機密。知道此事的不超過二十五人,有二十二個在這里,都是我的絕對親信。”
宋樂一下子放松了,他其實也沒把握,只是猜測而已。
“幸虧這次追擊孩兒軍的是吳子義部,不然咱們的阻擊部隊損失可要大了,還好還好,這下孩兒軍徹底安全了。”
劉子敬嘆了口氣,“其實吧,我的軍械要是正常,四百人打一千精銳騎兵輕松,別人來了也不怕。”
“可惜,濟州島造的燧發(fā)槍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擊發(fā)率趕不上歐洲原裝的,才會怕騎兵。只靠火槍贏不了騎兵,要肉搏,我一直遺憾——我缺一個懂槍械的工程師啊。”
“等我有機會,要去一趟歐洲,花大價錢請個懂行的,改進我的燧發(fā)槍。”
“哼哼,燧發(fā)槍要是擊發(fā)率上來了,我再給槍配上刺刀,騎兵立馬就變成輔助兵種了,草原民族,也會變得能歌善舞……”
“子敬你缺懂行的專家?這事需要去歐羅巴那個荒蠻之地么?我就能給你解決。”
“宋兄你懂火槍?”
“不懂。”
劉子敬:……
宋樂詭秘一笑,“時機未到,天機不可泄露。”
好好好,你牛,你就接著裝神弄鬼吧。
大軍穩(wěn)穩(wěn)當當,日行二十里,在吳家軍精銳的護送下,九天后抵達岳陽碼頭。
留在洪門號上的小灰蹦跳著迎接李護院,董小宛左手摸著小腹,迎接冒險歸來的劉子敬。
劉子敬風度依然,只是面上帶了些許風霜,衣角微臟。
經(jīng)過這次艱苦行軍,劉子敬儒雅的面容上,已經(jīng)多了點將軍獨有的殺伐和冷峻,更有男人味了。
宋樂指揮著孩兒軍們次第登上戰(zhàn)艦。見到這么多巍峨的戰(zhàn)艦,孩兒軍所有人都是心頭一松,終于逃離了火坑地獄了。
“子敬,敢問你下一步去哪里?”
劉子敬微笑,“我準備去趟嘉定,再收一批移民。”
“什么日子?”
“我預定七月初一到嘉定。”
宋樂嘿嘿而笑,“子敬果然是有天眷神算,日子都定這么準,一定能成功,就不需要我?guī)兔α恕N乙獑为毿袆訋滋欤蹅兗味ㄒ姟!?
劉子敬并不擔心宋樂的忠誠,他兒子在自己手上呢,還剛送了自己五千孩兒兵。
就是老宋這裝神弄鬼的脾氣不好,想干啥也不跟我說清楚。
“我需要你的尚方寶劍,還有崇禎給你的那道圣旨。”
這可是劉子敬玩命才拿到的東西,不過他毫不猶豫就送給宋樂了。
宋樂呵呵一笑,“子敬你這個敞亮勁,就一定能成事,哥哥我告辭。”
宋樂牽了兩匹馬,單人獨騎,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