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曹起床了，再不起來線長就來了！”

劇烈的搖晃中，小曹猛地睜眼，額頭的冷汗浸透了枕頭。頭頂生銹的鐵架床搖搖欲墜，鉚釘在墻面剮蹭出刺耳聲響，霉味混著工友們汗濕的工裝氣息撲面而來。他的目光掃過墻角堆著的泡面桶——最上面那桶還殘留著前天的湯汁，桶身印著“老壇酸菜”的紅色字樣，像極了末日里干涸的血漬。塑料桶邊緣蜷著半只干癟的蟑螂，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油光。

劉哥粗糲的手掌還搭在他肩頭，工裝袖口沾著機油，“小曹，你咋的了？睡傻了？”劉哥脖頸處的汗漬暈開深色痕跡，喉結上粘著幾根未刮凈的胡茬，“我告訴你，你再不起來干活，線長非扣你績效不可！你這月都換了三個崗位了......”

喉頭發緊的小曹突然抓住劉哥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對方皮膚：“劉哥，今天幾號？”

“瘋了？今天二十三號！”劉哥甩開他的手，抓起枕邊搪瓷缸灌了口水。缸身的卡通小熊圖案早已斑駁，左眼被煙頭燙出焦黑的洞。劉哥邊喝水邊嘟囔：“趕緊洗漱，今天流水線要組裝3C產品的核心部件，缺人手......聽說隔壁廠有人請假去東南亞旅游，結果到現在都沒回來，嘖嘖......”

小曹的手指在床鋪縫隙中慌亂摸索，摸到那臺老式智能手機的瞬間，屏幕亮起的“2035年4月23日”字樣讓他呼吸停滯。他死死盯著日期，指甲在手機殼上刮出刺耳聲響——40天后，那場從東南亞某國開始的病毒災難，將在72小時內把世界拖入地獄。記憶如潮水翻涌：上一世，當末日的陰影籠罩大地整整三個月，幸存者們在廢棄工廠拼湊起臨時據點，小曹才第一次見到陳之。那時，小曹剛在瀕死之際覺醒凝水能力，喉嚨像被砂紙反復摩擦，每呼出一口氣都帶著鐵銹味，眼前陣陣發黑，但掌心凝聚的淡白色水霧，卻讓他成為了據點里的“移動水源”。

三天后，陳之背著高燒的女兒跌跌撞撞沖進避難所，小女孩滾燙的額頭貼著他的后背，昏迷中還在喃喃“水......”。陳之的迷彩外套肩頭結著鹽霜，那是他徒步二十公里去尋找藥品留下的痕跡?！靶值?，等末日結束，我請你喝冰鎮汽水！”陳之紅著眼眶拍小曹肩膀。

最后一滴水珠從小曹掌心滴落時，背后突然傳來布料摩擦聲。還沒等他回頭，刺骨的寒意已經貫穿胸腔——陳之的匕首精準地刺入小曹的心臟，刀刃帶著熟悉的體溫，卻比喪尸的獠牙更冰冷。

“對、對不起......”陳之顫抖的聲音在小曹耳邊響起，溫熱的血順著刀尖蔓延到他的衣襟。小曹艱難地轉頭，看見昔日好友通紅的眼眶里蓄滿淚水，握著刀柄的手卻紋絲不動，“小曹，只有我擁有這種能力，才能真正護住她。聽說進化者腦子里有晶核，獲取了晶核就能進化......依靠別人的施舍，遲早會死......這力量，只能在我手里！”

鮮血漫過眼簾時，小曹忽然想起陳之女兒軟糯的聲音。那孩子總愛把發繩系在他手腕上，奶聲奶氣地說“曹叔叔是超人”。此刻陳之顫抖的話語混著鐵銹味涌入鼻腔，他終于明白，對方眼中燃燒的不只是對女兒的愛，還有對力量近乎偏執的渴望。一命抵一命，似乎很公平——陳之曾用后背為小曹擋住喪尸，對方后背被喪尸利爪狠狠刮出三道血痕，暗紅色的血珠順著衣料滲出來。

那時他們擠在潮濕的地下室里，陳之邊給傷口涂酒精邊念叨：“萬幸只是抓傷，老周就是被喪尸咬了一口，當晚就......”小曹想起團隊反復強調的生存守則——感染者的病毒只寄宿在牙齒，離開宿主身體就會迅速失活。如今為了獨占能力，為了給女兒絕對的庇護，陳之舉起了屠刀。在這吃人的末世，道義與善惡早已模糊成血色的霧，誰又能說這份瘋狂的父愛，究竟是救贖，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毀滅？

劇痛席卷全身，小曹卻感覺不到傷口的灼燒。他望著陳之扭曲的臉，意識開始渙散，最后的念頭是：信任如同易碎的玻璃，而他早已把玻璃渣親手遞到了對方手中。

“臉色這么差，是不是中暑了？要不我幫你跟線長請個假？”劉哥擔憂的聲音將小曹拽回現實。小曹猛地起身，工裝褲的金屬紐扣硌得腹部生疼，末日逃亡時留下的舊傷在叫囂。他跌跌撞撞沖向門口，手機在褲兜里發燙，鎖屏界面突然彈出三條推送：

-“東南亞某國出現群體性不明原因狂躁癥，已封鎖三個城市”

-“世衛組織緊急聲明：尚未發現人傳人證據”

-“網友爆料：流浪貓狗集體攻擊路人，目擊者稱其牙齒泛黑”

評論區早已被罵聲淹沒，但小曹注意到點贊最高的匿名評論：“有沒有人發現，最近的自來水喝起來有鐵銹味？”

工業區旁的黑網吧里，排風扇發出垂死般的嗡鳴。小曹推開黏膩的玻璃門，霉味混著煙味撲面而來，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腳下的地板踩上去發軟，不知是潑灑的飲料還是經年累月的污垢。角落里的電腦機箱積滿灰塵，屏幕閃爍著雪花屏，鍵盤縫隙里嵌著半截煙頭。

他隨便找了臺機器坐下，網頁自動跳轉出彈窗廣告：“野外生存必備物資五折！”下方滾動著匿名論壇的最新帖子：

-“坐標海城，小區里的流浪貓全死了，眼睛被挖走”

-“緊急求助！父親突然發瘋咬人，牙齒變得像鯊魚一樣”

-“誰有進化晶核？價格好商量”

顫抖著搜索“病毒爆發”“傳染病預警”，網頁上全是明星緋聞和科技展會的報道。但搜索框下方的“相關聯想”里，“牙齒變異”“水源污染”“軍方秘密實驗”等詞條正在快速刷新。冷汗順著脊梁滑落，小曹突然意識到：這是末日降臨前的最后40天，而除了他，沒人知道那些隱藏在血肉之下的恐怖真相。那些感染者如何從人類變成怪物，那些為了晶核自相殘殺的瘋狂，還有陳之刺向他時眼中扭曲的渴望......所有畫面在他腦海中交織成一張巨網。

小曹握緊手機，通訊錄里“小雪”的名字刺得他眼眶發燙。上一世，當他渾身是血地爬回臨時據點，卻發現母親為了半袋大米，將避難所的位置告訴了掠奪者。那時他才知道，十五歲父親去世后，改嫁的母親從未真正把他當作家人。滾燙的背叛讓他在廢墟中躺了整整三天，直到小雪偷偷送來摻著野菜的飯團。

如今，他要親手鑄造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只為了護住那個總愛沖他笑的女孩。陳之的匕首仿佛還抵在他心口，信任崩塌的疼痛讓他喉嚨發緊。他不再是那個會為陌生人耗盡力量的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