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暴雨夜?大堂)
- 沒有痛苦,就沒有意識的覺醒
- 聽說你很酷
- 2164字
- 2025-05-28 22:20:51
暴雨捶打穹頂玻璃的聲響讓我想起三年前的梅雨季。那時林晚秋總說,雨聲像無數只透明的手在抓撓世界的繭房。此刻我正用吧勺攪拌莫吉托,薄荷葉在碎冰間沉浮,宛如她最后一次沉入泳池時揚起的發梢。水晶吊燈在雷暴中折射出冷冽的光,將吧臺切割成菱形的碎鏡,每一片都映著穿燕尾服的侍應生快步經過的影子。
“再來杯干姜水。“左側傳來指節叩擊吧臺的聲響。穿香奈兒套裝的女人摘下墨鏡,無名指根部的淡褐色胎記在壁燈下若隱若現,形狀像片被蟲蛀過的三葉草。她上周來過四次,每次都點金湯力,加三塊方糖——這個細節我記在吧臺內側的筆記本里,和其他三十七位常客的偏好并排躺著,像等待解剖的標本。
“蘇太太今晚參加周年宴?“我旋開干姜水瓶蓋,氣泡聲蓋過遠處宴會廳的嘈雜。她耳墜上的珍珠隨點頭動作輕晃,讓我想起停尸間冰柜抽屜拉開時的金屬震顫。三年前林晚秋的遺體被推進去時,手腕上戴著我送的珍珠手鏈,法醫說那是唯一沒被水泡壞的物件。
“張世豪總說三葉草酒店的金湯力能治偏頭痛。“她指尖劃過杯口,留下半枚口紅印,色號與林晚秋生前最愛的“午夜薔薇“分毫不差。這個發現讓我握調酒器的手微微收緊,冰塊撞擊聲突然變得異常刺耳。穿燕尾服的侍應生托著銀盤經過,盤子里的鵝肝醬小撻擺成三葉草形狀,酥皮邊緣焦得恰到好處,像極了焚尸爐里未燃盡的紙灰。
宴會廳方向傳來玻璃碎裂聲,混著女人的尖叫。我抬頭時,看見酒保阿康正在擦拭香檳塔底座,他腕骨處的三葉草刺青被吧臺燈鍍上金邊,像枚隨時會熄滅的煙頭。上周我親眼看見他用這只手給穿香奈兒的女人遞酒,指腹在杯壁停留了零點三秒——這個時長足夠留下完整的指紋,也足夠讓某些東西悄然交換。
清潔車的嗡鳴聲從走廊盡頭傳來,車身側面的“三葉草酒店專用“字樣被雨霧洇成墨團。推車的老陳裹著雨衣,橡膠鞋底在大理石地面拖出濕痕,像條緩慢爬行的蛞蝓。他每天凌晨兩點會來吧臺拿杯熱牛奶,上周打翻杯子時,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少了半截,斷口處的老繭說明截肢至少有十年歷史。
“林先生,您調的酒總帶著股苦杏仁味。“蘇太太忽然開口,攪棒在杯里畫出逆時針的圓。我想起實驗室的白鼠聞到杏仁味時,會集體縮成顫抖的毛球——那是恐懼的形狀。林晚秋最后一篇論文寫的正是嗅覺與杏仁核的關聯,她總說人類對恐懼的感知,藏在基因里最原始的褶皺里。
清潔車碾過走廊地毯的瞬間,我看見半張紙片從毛氈邊緣滑出。老陳彎腰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兩拍,雨衣兜帽滑下,露出后頸褪色的三葉草刺青——和阿康腕上的圖案如出一轍。紙片被車輪帶起的氣流掀向吧臺方向,邊角的燙金花紋在落地前閃過,正是酒店 LOGO的三葉草圖案,而葉片中心本該鑲嵌英文的位置,卻印著個極小的手術刀圖案,刀刃朝向左上方,角度精準得像解剖課上的標本定位。
我繞過吧臺時,聽見阿康往冰槽里加冰塊的聲響。蘇太太的高跟鞋叩擊地面,往宴會廳方向走去,裙擺掃過清潔車時,紙片被帶至我腳邊。蹲下拾取的瞬間,指腹觸到紙張邊緣的鋸齒狀撕裂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狠狠扯開的。左上角殘留半行打印體:“緊急聯絡人 138****“,數字被水漬洇成藍黑色的云,右下角能看見“19:00“的時間戳,以及半個模糊的指紋,螺紋中心有塊硬幣大小的凹陷,像是長期佩戴戒指留下的壓痕。
清潔車的嗡鳴突然變調,老陳正用力拖拽卡在地毯里的車輪。我站起身時,看見宴會廳門口聚集著穿晚禮服的人群,張世豪的身影出現在臺階頂端,他左手無名指的翡翠戒指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和我掌心紙片上的壓痕完美吻合。他正在和陸沉說話,主廚的白色制服一塵不染,袖口露出半截三葉草刺青,和阿康、老陳的位置一模一樣。
暴雨在此時達到高潮,落地窗的水流如瀑布般傾瀉。我將紙片折好塞進馬甲口袋,觸到內襯里藏著的金屬物件——那是林晚秋實驗室的鑰匙,三年來我每天都帶著,鑰匙環上掛著枚三葉草形狀的舊硬幣,邊緣刻著“孤兒院 1997“的字樣。阿康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正在擦拭調酒器,水流沖過他腕間刺青,三葉草的葉片仿佛在水中輕輕顫動。
“要幫忙清理嗎?“我指了指老陳卡住的清潔車。老人抬頭看我,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警覺,隨即低頭繼續推車。地毯被碾過的地方露出深色的酒漬,形狀像具蜷縮的人形。當清潔車終于發出解脫般的轟鳴向前滑動時,我聽見老陳喉嚨里溢出的低吟,那是首跑調的童謠,我在林晚秋的遺物里聽過同款磁帶——《三葉草孤兒院院歌》。
紙片在口袋里與鑰匙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我摸出它,借著吧臺暖黃的燈光細看,三葉草中心的手術刀圖案突然變得鋒利,像是要剖開什么秘密。遠處宴會廳傳來掌聲,張世豪正在致辭,聲音通過音響系統傳到大堂,帶著虛假的溫潤:“感謝三葉草酒店,讓每個夜晚都成為鍍金的牢籠......“
清潔車碾過地毯的嗡鳴里,我終于撿到那半張撕碎的便簽,邊角的燙金花紋在雷光中明滅——三葉草中心藏著極小的手術刀,像個隱喻死亡的玩笑。此刻我忽然想起林晚秋最后一次實驗記錄里的話:“當恐懼成為可觀測的物理現象,我們是否離上帝的視角又近了一步?“而現在,這把手術刀,或許就是打開某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阿康開始擦拭吧臺上的水漬,動作機械而精準。我注意到他調酒服的左胸口袋鼓起,形狀像是支鋼筆——和陳警官今天用來記錄口供的那支一模一樣。暴雨依舊在肆虐,水晶吊燈的光突然暗了半拍,整個大堂陷入短暫的陰影,仿佛某種倒計時的開始。當光明重新降臨,老陳的清潔車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只留下潮濕的地毯上,那片永遠無法被擦去的人形酒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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