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書包帶子走進教室，耳邊還回蕩著昨晚那個白大褂女人的話。

“你才是假的。”

可我現在沒空想這些。晨風掀起窗簾的一角，陽光斜斜地切進來，照在前排女生的馬尾辮上。那根發繩底下，一圈灰蒙蒙的霧氣正纏繞著她的脖頸，像條蛇。

我眨眨眼，再睜眼時那霧氣還在。

不是幻覺。

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桌角。隔壁班男生從門口經過，他肩膀上趴著個穿校服的小孩，臉慘白，嘴角咧到耳根，沖我做鬼臉。

我猛地別開視線，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

“怎么了？”同桌小林把課本拍在我面前，“臉色這么差。”

我勉強扯了個笑：“昨晚……睡得不好。”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沒再多問。可她頭頂飄著的半透明蝴蝶結絲帶輕輕晃動，那是她三天前去世的妹妹最喜歡的頭飾。

我咬住嘴唇，強迫自己翻開英語書。

老師踩著鈴聲進來，粉筆盒剛打開，一團黑影嗖地竄上講臺。

是只老鼠模樣的幻形靈，穿著清朝小官服，八字胡一翹一翹的，正模仿老師背手踱步的樣子。

我憋不住笑了出來。

“云染！”老師怒目而視，“你在笑什么？”

全班同學齊刷刷轉頭看我，那些纏繞在他們身上的亡靈氣息在陽光下忽明忽暗。有人脖子上有指甲印，有人肩頭趴著哭泣的孩子，有個男生背后站著個渾身燒傷的女人，眼神怨毒地盯著前方。

我喉嚨發干，聲音卡在嗓子里。

“對不起。”我低頭看著課本，字跡模糊成一片。

下課鈴響后，同學們三五成群離開教室，沒人和我說話。小林收拾書包的動作格外利落，椅子拉出刺耳的聲響。

我盯著她空出來的座位，指尖無意識摳著桌面。

放學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天邊泛起橘紅色晚霞。路過老街口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進巷子。

是昨天那個徘徊靈，還是穿著那件褪色的旗袍。

我猶豫了一下，拐進了巷子。

“你跟著我干嘛？”我問他。

他歪著腦袋不說話，忽然伸手往我身后指了指。

我回頭，一群亡靈正從墻縫、地面、電線桿里滲出來。有吊死鬼、斷頭人、燒焦的嬰兒，全都用空洞的眼睛望著我。

“你們……想干什么？”我咽了口唾沫。

徘徊靈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她說你能幫我們。”

“誰說的？”我下意識后退一步。

“就是她。”他指向我頭頂。

我抬頭一看，一只巴掌大的小靈體倒掛在路燈上，正朝我吐舌頭。它長得像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但身體是半透明的水母狀，觸須在風里輕輕擺動。

“姐姐好兇哦。”它嘟嘴，“人家只是想找朋友玩嘛。”

“我可不是你的朋友。”我轉身就要走。

“等等！”小女孩靈體急了，瞬間出現在我面前，“姐姐身上有味道，跟我們一樣的味道！”

我愣住。

“什么味道？”

“死亡的味道。”她湊近我的耳朵，冰涼的氣息讓我打了個哆嗦，“但是姐姐還沒死呢，好奇怪。”

我推開她，加快腳步往前走。

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十幾個亡靈幽幽地跟著我。

“走開！”我低聲吼。

“不要兇嘛。”小女孩靈體貼著我臉頰蹭，“我們都知道姐姐能看見我們，陪我們玩會兒好不好？”

我甩開她，幾乎是跑著回到家。

剛關上門，我就癱坐在地上喘氣。

手機屏幕亮起，是閨蜜發來的消息。

【今天又看到新聞了，說城南那邊又有失蹤案。】

我盯著那句話，想起昨晚醫院里那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人。

還有她胸前的工牌。

身份證號、出生日期，都跟我一樣。

“叮——”

門鈴突然響起。

我僵在原地。

“咚、咚、咚。”

三聲敲門，和昨晚醫院里的鐘聲節奏一模一樣。

我屏住呼吸，躡手躡腳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

走廊燈閃爍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門外，臉上帶著微笑。

正是昨晚的那個女人。

我死死攥住門把手，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我知道你在里面。”她輕聲說，“開門吧，我不會傷害你。”

她抬起手，我看到她手腕內側有一道新鮮的疤痕，形狀是個倒三角。

和我在古盒上看到的符號一模一樣。

“咔噠。”

鑰匙轉動的聲音從樓道傳來。

我猛地拉開抽屜，抓出一把水果刀。

門緩緩被推開，女人的身影投在地上，卻比正常人多了一個人影。

她身后，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輪廓。

“別怕。”她輕聲說，“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事。”

我握緊刀柄。

“你不是人類。”她一步步走近，“你是用亡靈之力制造出來的容器。”

我后退到窗邊，冷汗順著脊梁往下淌。

“為什么？”我聲音發抖，“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很快就會知道真相。”她停在我面前，伸手撫上我的臉頰，“而且，你已經沒有選擇了。”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嘯。

女人猛地回頭，一道黑色身影破窗而入，將她撞向墻壁。

是影風。

他擋在我面前，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銀光。

“你沒事吧？”他低聲問。

我點點頭，卻發現女人并沒有倒下。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嘴角勾起詭異的笑容。

“看來你已經找到她了。”她對影風說，“不過，你覺得你能保護她多久？”

影風沒有回答，只是將我往身后一帶。

女人冷笑一聲，身形逐漸虛化，最后消失在空氣中。

房間里只剩下我和影風。

“她是誰？”我問。

“黯影會的人。”影風皺眉，“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可是……”我咬住嘴唇，“她說我不是人類，是真的嗎？”

影風沉默了幾秒，然后握住我的手。

“不管你是什么。”他說，“現在的你，就是你。”

我看著他眼睛里的光，心里忽然安定了一些。

就在這時，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

這次，是普通人穿鞋走路的聲音。

影風迅速隱入黑暗中。

門鈴響了兩聲。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站在門口的是小區物業的大叔，手里拿著一個包裹。

“這是你的快遞。”他笑著說，“寄件人寫的是‘母親’。”

我接過包裹，手微微發抖。

寄件地址那一欄，寫著三年前就已經去世的母親的名字。

而簽名處，赫然畫著一枚婚戒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