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兒瞬間臉就紅了。
或許是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和鄉親們解釋,再加上心里還有些害羞。
扭捏了片刻,才小跑過來,挎住沈衛的手臂。
隨后,兩個人一起向外走去,打開院門,發現各家各戶都開始往村西頭運糧。
注意到這邊開門的動靜,過往的鄉親們都情不自禁回頭看了一眼,準備打個招呼。
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率先走出來的,竟然是一位少年。
十六七歲的年紀,身材高大,七尺有余,雖然皮膚黑了一點,但鼻梁英挺,眉眼深邃,看起來相當英俊。
‘仙兒,這位是?’
這時,隔壁家的院門也打開了,一對中年夫妻領著兩位孩童走了出來。
正是三叔王力一家四口。
沒等李仙兒說話,沈衛便開口了:“三叔三嬸,我是沈衛,以后就是鄰居了,還請多多關照。”
“沈衛?”
三嬸疑惑的看了沈衛一眼,只是覺得名字有些耳熟,但具體是誰卻怎么都想不起來。
王力也是撓了撓頭。
他倒是對沈衛這個名字十分熟悉,畢竟是個行腳商人,經常往來于各個村落,但在他的印象里,沈衛也不長這樣啊。
完全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天差地別。
看出兩人的疑惑,沈衛也沒過多解釋:“三叔三嬸,先去交稅,有什么事回來再說。”
說完,他便拉著李仙兒快步離開了。
王力夫妻相互看了一眼,也沒多說什么,扛著糧食,領著孩子往村西頭去了。
...
“下一位,李寶榮!”
村西,一片十分寬敞的空地上,村正拿著人名冊挨個點名。
在他的旁邊,擺放著一個小桌。
小桌后坐著一名小吏,也是拿著名冊,正在不停地記錄著。
而在那小吏的身后,還有幾個持刀的官差,冷眼環視著四周,看起來煞氣逼人。
李寶榮是個瘦弱的小老頭,四十歲上下,頭發花白,聽到自己的名字,趕忙拎著糧食快步上前。
那小吏撇了一眼李寶榮,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木斛。
“倒吧。”
李寶榮‘誒’了一聲,解開袋口的繩子,將粟米小心翼翼的倒了進去。
生怕撒了一點。
簌簌——
粟米從袋口處慢慢滑落。
片刻之后,袋子里的米,已經被悉數倒入斛中。
但李寶榮卻疑惑的發現,此時距離把木斛裝滿,竟然還有足足半指的距離。
雖然說木斛是金字塔形狀,下大上小,看起來快要滿了,但少說也得再倒入四五斤米。
“這不對啊,我在家明明都已經稱好了,四十斤高高的,怎么會少呢?”
李寶榮愣了下,隨后他拿起袋子又檢查了一下,并沒有發現任何洞口。
而且,這袋子就是為了繳稅特制的,裝滿正好四十斤,不可能出差錯。
“官爺,這不對吧,是不是這斛大了一些?”
檢查完袋子,他陪著笑小心翼翼的問道。
那小吏輕哼一聲,伸手指了指木斛上面的‘官’字,道:
“你給我聽好了,這秤是官秤,這斛是官斛!
官字大于天,要是你不認識這官字,那也別怨這官字不認識你!”
“這...這這這...”
自古民不與官斗,聽了小吏的話,李寶榮雙腿一軟,差點直接坐在地上,連話也說不清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回過神,看向周圍的人群。
“鄉親們,我李寶榮是什么人你們也清楚,還請大家伙幫幫忙,讓我渡過難關,日后我必有重謝。”
但是等了好一會,都沒有任何人回應。
被他看到的人,也全都回避了目光,紛紛低下了頭。
若是平常,四五斤米大家伙湊一湊也就夠了。
但現在這種情況下,哪里還有人敢出手相助?
甚至已經有不少人,已經腳步匆匆的往家趕了。
很顯然的,自知帶的糧食不夠,回家拿糧去了。
人群中,李仙兒拉了拉沈衛的手臂,但沈衛卻十分堅決的搖了搖頭。
幫第一個,就得幫第二個,這里這么多人,總有幫不到的。到那時,這些人便會打心底記恨你,最終結果反倒是自己錯了似的,這便是人性。
所以,這個時候還是‘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為妙。
小吏見到人群陷入沉默,似乎已經習以為常,沒有任何表情,在人名冊上輕輕一筆勾下。
“李寶榮,無法繳稅,帶走吧,下一個!”
頓時,兩名持刀差役上前,將李寶榮押了下去,任由李寶榮哭爹喊娘,也無濟于事。
就這樣。
漫長的隊伍緩緩向前,期間時不時就出現有人交不上稅的情況,結果也全都一樣,被官差壓了下去。碰到反抗激烈的,還免不了賞頓鞭子。
沈衛也見識到了那小吏的第二種手段,大腳!
沒錯,用大腳狠狠地踹官斛兩下,因為震動,粟米間的縫隙變小,官斛自然就能盛的更多。
如此三腳五腳過后,百姓們又得平白無故再添二斤米糧。
兩種手段加在一塊使用,一個人頭竟然要多繳納七八斤的稅收!
要知道,一個人頭的總稅收也就是四十斤,多收的數量,竟然占到了總數的五分之一!
計算得到這個結果,沈衛差點就氣笑了。
收稅之前,他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特意每個人頭多準備了五斤米。
但怎么也想象到,居然還是不夠。
不過他也沒辦法,只能讓李仙兒跑一趟,回家再拿幾斤粟米過來。
經過這么一折騰,賦稅總算是有驚無險的交上去了。
沈衛親眼看著小吏在‘沈衛’和‘李仙兒’‘李阿寶’這三個名字后面打上對號,心里的大石頭這才落下。
交完稅后,沈衛并未停留,拉著李仙兒逆著人群往回走。
還沒走太遠,身后就響起求饒之聲。
緊接著,一道駭人的鞭子炸響。
“滾他媽遠點,沒錢還不想服徭役,想得倒美!
誒?
等等!
你叫李武是吧?
不想服徭役也行,城里面剛好缺一些做手工活的,你讓你媳婦進城做幾個月活吧,就當是替你服徭役了。”
這話說的可真是...就差點直接赤裸裸的告訴你,看上你媳婦了……沈衛撇了撇嘴,不知道李武會如何選擇,也不想知道,拉著李仙兒一味地加快腳步。
功夫不大,后面的聲音就漸漸遠去了。
回到家。
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過了好一會,李仙兒才道:“這也太欺負人了,四十斤的稅,照他們那樣一弄,都快要變成五十斤了!”
沈衛嘆了口氣:“確實過分,但也沒有辦法,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照顧好自己。”
隨后兩人不在多聊,照常用了早飯。
沈衛稍稍歇了一會,然后便開始收拾包裹,準備前往鎮上,正式報名學武。
結果才剛剛出門。
便看到兩名差役用刀壓著一名身材干瘦,但五官精致的女子緩緩走過。
那女子痛哭流涕,嘴里還不停的怒罵著李武的十八輩祖宗。
顯然,此人應該就是李武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