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怎么回事？”

季銘坐在辦公椅上眼神平靜地看著陳平。

“這才開學多久，天天逃課是要干嘛？不想讀書了？”

“你的情況我多少也了解了一下，家里面供你上學不容易吧，你就是這么回報你父母的？”

作為姑蘇大學計科學院副院長，季銘其實平日里很忙。

坐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人，通常都有很多項目要做，是沒時間管學生的。

但季銘與其他老師不同。

不管對待課程任務也好，還是教育學生也罷，他都盡職盡責、兢兢業業。

“我今天上午給你家長打電話，為什么打不通？”

“打不通？”

陳平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欠費了。”

季銘眉頭輕皺。

“家庭這么困難為什么不申請貧困生補助？”

連話費都交不起，看來陳平家庭條件差到超乎他的想象。

“我申請了，就是沒拿到，一共8個名額，我連最低的三等補助也沒有?！?

這件事陳平記憶猶新。

為什么呢？

因為這他第一次直觀感受到社會的殘酷。

有時候，不是需要幫助的人就能獲得社會援助，還得有人脈、會拍馬屁、會擺魚頭。

這種潛規則即便放在小小的貧困生補助上也是一樣。

季銘聽出了陳平話里的潛臺詞，頓時一股憤怒涌向心頭，“這件事我會徹查，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不必了季老師，我現在不缺這筆錢了，你可以將它交給更需要它的人?！?

“不缺錢了？”

“是的，我最近在期貨上賺了些錢，足夠支撐生活開銷。”

陳平大致說了一下他這幾天的經歷，雖然沒有透露具體掙了多少錢，但季銘仍然被他神乎其技的炒單手法震撼到了。

盡管季銘主攻的是計算機領域，但他還有一個經濟學副學位。

一直以來他都有一個夢想，研發出一套完全擺脫人類做決策的交易推理模型，為此季銘放棄了某500強企業的高薪工作，轉而回到學校潛心鉆研各類算法。

這些年來，他買過股票、炒過期貨，可卻從未賺過錢。

持續虧損是常態，爆倉次數更是數不勝數。

然而這些失敗的經歷沒能擊垮他，反而讓季銘更加確信自己堅持的信條——

人性不可戰勝。

研究金融推理模型在國內是個十分冷門的領域，據他所知，目前也只有浙大的一個研究生團隊在干這個事，領頭人叫梁文鋒，與他打過幾次交道。

最近這段時間，季銘已經在算法上取得了階段性突破，但他還沒興奮多久就意識到另一個棘手的問題：

他在交易上天賦太差，無法找到一個優秀的策略測試算法。

季銘也曾試圖尋求其他操盤大師的幫助，但那些人對他的研究嗤之以鼻。

讓計算機做交易，那不純純送錢嗎？

這個年代的人工智能夠嗆能在象棋上跟人類掰掰手腕，AlphaGo尚未橫空出世，圍棋還是計算機無法逾越的高峰，更別說金融交易這種無論規則還是變量都遠超圍棋的金錢游戲。

就在季銘陷入困境時，陳平的出現給他帶來了一絲希望。

“陳平，既然你在交易上這么有天賦，那么你認為計算機有可能代替人類、尤其是你這樣的精英操盤手做交易嗎？”

這個問題對季銘來說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以至于他在說出這句話時聲音都在顫抖。

他被太多人否定過，也曾一度陷入懷疑，但他沒有放棄。

季銘渴望獲得其他人認同，哪怕這個人是一個經常逃課的大學生。

陳平能在交易上實現穩定盈利，那他就有發言權。

……

“能！”

陳平稍作思考，便給出肯定的答復。

季銘的眼睛瞬間亮了。

“但現在無法實現?！?

“為什么？”季銘不解道，“你不相信現在的算法？”

“我不是不相信現在的算法，而是不相信現在的算力?！?

其實推理算法的誕生遠比外界想象的要早得多，只是摩爾定律始終制約硬件的發展，進而導致在十幾年后才誕生出能為推理模型進行計算的高性能顯卡。

此時此刻，英偉達只是個給英特爾打下手的小公司，黃任勛在雷布斯身旁站如嘍啰。

誰能想到短短十余年間，當年那個瀕臨破產的顯卡供應商一躍登頂世界，成為力壓微軟、谷歌、蘋果，巔峰市值逼近50萬億華夏幣的全球第一公司！

這樣一個將來死死掐住大國咽喉的高科技企業，本該在這片土地上發展壯大。

可惜……

“算力確實是問題?！?

季銘作為從業人士，雖然不清楚完全體的推理模型需要多少算力，但他能管中窺豹，想來必然是個天文數字。

“不過你能給出肯定的回答，已經讓我非常意外了?！?

季銘心中對陳平的不滿徹底煙消云散，眼下的他反而持一種欣賞態度。

“您認識金融系新生楊桃嗎？她正在寫一篇相關課題的論文，這幾天我在跟她反復研究討論，所以沒顧得上課程，給您添麻煩了。”

正好抓住機會，陳平給自己找了一個完美的借口。

什么逃課，我那是為了學術研究！

“楊桃？楊國祥楊先生的女兒？她也在研究自動化交易？”

季銘拍了拍腦袋。

“看來我真是錯怪你了，沒想到你們這么小就開始研究如此前沿的難題?！?

“這樣吧！”

他微笑道，“你的事情我會向院里反映，撤銷有關的處分，并且后續還會給你開綠燈，課程可以暫時放放……”

還沒等陳平高興多久，季銘就話音一轉：

“不過，考試你必須得參加，這是學校硬性規定的，我幫不了你?！?

不上課考試怎么過？完全靠老師撈也不行啊，總不能交個白卷也能及格吧？

陳平有些苦惱。

“那篇論文有時間可以拿給我看看，我幫你們修訂一下。”

“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要求在論文上增加我的名字，這種事我不屑做?！?

季銘為人處世的確高風亮節，最重要的是，他研究的領域對陳平未來的發展有很大幫助。

若能與之合作、甚至拉他進團隊，那就再好不過了。

陳平動了這個心思。

“噢對了，楊先生最近遇到一些麻煩……你知道吧？”

季銘突然提及此事，“如果可以的話，你，嗯，不要和楊家人走太近?！?

“什么事這么嚴重？”

陳平不解。

難道還是因為棉花？這件事牽扯這么廣嗎？

“不方便細說，總之你只需記住就行?！?

“過幾天就是蘇大80周年慶，原本楊先生是蘇大的名譽校友，但就在最近，他已經被人從名單上劃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