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貴妃收到謝知安遞至中樞的魂香灰報告，并附上魂術(shù)偽印詳析。

她捏著那份記錄，神情第一次出現(xiàn)破綻。

“她竟反咬回來。”

“你們查過，她是否識破那卷是假？”

掌內(nèi)使低聲道：“未見其親手開啟，且謝宅內(nèi)部流傳為他人私藏。”

貴妃一聲冷笑：“她根本不打算解開，她要的是我出手。”

“我若不出，她就一口咬定這局是我布的，她既留魂香痕跡，又收假卷殘頁，步步設(shè)陷。”

她忽然停住，眸色如冰。

“她假意查案，實則查我。”

謝府內(nèi)廳，一紙公告貼上南廊。

“自即日起，謝宅內(nèi)事歸主母霍氏總理，諸房婦儀、內(nèi)院支出、庶務(wù)采錄等事，皆以識塔規(guī)制為準。”

落款赫然是，謝知安之手印。

眾人嘩然。

這封文雖由世子署名，卻等同公開宣布：霍思言為謝家當家主母，掌控內(nèi)院實權(quán)。

而她借的“火”，正是那場假卷之禍。

長房夫人跪坐佛堂內(nèi)，手中念珠一頓，冷聲道：“她倒是借貴妃的手，立了個名分。”

“貴妃出招反成了嫁衣，這女人……不是尋常角色。”

她語氣壓得極低，旁側(cè)的婆子顫聲道：“夫人，您是長輩，又是長房嫡出，她才進門便越過您……”

“要不要去請?zhí)蛉顺雒妫俊?

長房夫人冷笑一聲：“太夫人一向謹慎，她若肯動，早就動了。”

“如今這局，是貴妃與霍思言斗得火熱，我們?nèi)舸藭r插手，萬一成了箭靶，謝家可沒人保得住。”

她眼底寒光一閃。

“再等等，等她真走到臺前，露出鋒芒。”

“到時，自有理由動她。”

與此同時，霍思言在謝府偏院內(nèi)，召集諸房主事與賬吏，開始逐項核查內(nèi)務(wù)。

她未言重責，只一言一句清楚分派，步步精確：“采買支出每月需呈三冊，左右對比，不得遺漏。”

“府中綢緞料帳，前后色差三成，該由誰出具解釋？”

“雜役用人，是否過三人轉(zhuǎn)派，有無轉(zhuǎn)聘憑證？”

她每問一件，便有一人低頭認錯，不動聲色便抽絲剝繭，將謝府賬本劃成利清格明。

宋氏原欲旁觀，卻見霍思言將諸房賬目親審，不由心生驚懼。

她忽然意識到，這位主母，不只會斗心計，還會拆賬本。

那便不是尋常宅斗，而是真正掌家。

午后，謝知安遞交魂術(shù)復審折至中樞。

折中附三皇子宅之香灰、假印殘痕，以及謝宅魂術(shù)偽卷殘頁對照，證據(jù)詳實。

“臣請復審驪門案殘卷，查魂術(shù)偽錄之源，防后患所由。”

“若非貴妃布局，臣愿引罪請罰。”

中樞書吏閱折后交呈禮監(jiān)主事，旋即傳入中宮議堂。

堂內(nèi)諸人面色不一，有人欲言又止，有人皺眉側(cè)目。

一位中年重臣緩緩開口：“此事若為實，霍氏之舉為識務(wù)盡責，不可斥責。”

“若為虛，則謝家借貴妃設(shè)局，反咬朝中……是欺君之罪。”

全場一靜。

無人敢拍板。

而最該出聲的鳳鸞宮，此刻卻出奇沉默。

當夜，貴妃命人徹查信使來路。

掌內(nèi)使回報：“假卷之信，由南監(jiān)小吏遞出，口風甚緊，疑是謝宅內(nèi)人泄線。”

“不過小吏已失蹤，蹤跡未尋。”

貴妃冷聲：“她在釣我，假卷、香灰、魂術(shù)對照，處處皆為她留證。”

“她要逼我失信，要中樞誤我。”

她一手扶案，指節(jié)蒼白，眸中卻漸漸泛起冷意。

“她借我之火，謀了謝家的權(quán)，那我，便借她之勢……反鎖她命。”

謝府前院，主母廳。

霍思言著淡墨衣，神情從容。

她坐于主位，左右皆是諸房主婦。

今日并非例行議事，而是她親自召集，審問幾樁舊賬。

她未動聲色，語氣溫緩，卻字字有鋒。

“宋夫人所管理之綢緞房，過去半年料賬三十六本，其中色料重采比例占四成。”

“而驗布記錄卻一頁未存。”

宋氏強笑：“主母說的是……因舊賬落失，小婢不慎焚毀……”

霍思言淡聲道：“焚毀的賬，恰是出錯最多那一冊？”

“此說，恰如有人家丟錢，偏偏丟的正是剛偷來的那筆。”

她語氣并不疾厲，廳中眾人卻聽得背脊發(fā)涼。

宋氏一張臉青一陣白，終究沒再多辯。

午后，霍思言散會后，獨至謝家西閣老祠。

她靜立碑前，低聲喚曲婉：“舊賬清理三日內(nèi)完成，賬目一律雙謄，交我親閱。”

曲婉低頭應(yīng)聲：“是。”

“此外，著人暗查近月府中出入書信所經(jīng)。”

“若真有誰暗通外宮，哪怕他是謝家嫡系，我也要他命。”

她聲音平靜，卻有一種深入骨血的冷意。

當夜，謝知安得密報。

“中樞將派暗察人入謝府，不日便至。”

他在書案前立了一夜，沉思不語。

這是貴妃的手段。

她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動手，便以“核查”為名行試探之實。

而此刻霍思言剛掌中饋，若在她手中出一絲差池，便能以“管制無方”定罪。

他忽然笑了，笑意中帶著一絲冷。

“她到底著急了，以為我們不過借勢奪權(quán)，不敢真撕開臉。”

“那便撕給她看。”

與此同時，鳳鸞宮香閣內(nèi)，貴妃面色淡淡，盯著一封新遞來的密報。

那是她的人從謝宅偏院取來的一封殘信，署名模糊，僅露兩個字“曲婉”。

她冷聲道：“她果然還有同黨。”

“曲婉乃識塔舊人之女，曾在魂錄案卷中出現(xiàn)過數(shù)次，我若順勢放出曲婉涉前案之言，中樞未必不信。”

掌內(nèi)使低聲問：“那主母霍氏……她保得了一時，不保得一世，她若執(zhí)意護人，就得連人帶命，一起下水。”

翌日清晨，謝宅東院忽傳風聲。

一名婢女自后廚偷偷往外送信，被府衛(wèi)攔下，搜出香封紙一封，紙上寫有“魂案追錄”四字。

謝思言親審此人，問話不過三句，那婢女便跪倒痛哭，直言是“曲婉授意、命其傳信”。

霍思言聞言，眉頭微挑。

她靜靜看著那跪地之人許久，才緩緩開口：“你說是曲婉之命？”

婢女顫聲應(yīng)道：“是……奴不敢說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