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了…‘播火者’。”
“容器”唐三的聲音在死寂的后院里回蕩，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比任何威脅都更讓人毛骨悚然。他空洞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仿佛在看一件早已標記好的物品。剛剛彈指間秒殺魂宗的手段，更是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疇——那絕非魂技，更像是…某種規則的抹殺！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傷口，帶來一陣刺痛。我死死盯著他，體內剛剛吞噬得來的異種魂力還在經脈中沖突亂竄，右臂魂骨裂紋隱隱作痛，掌心的變異藍銀草在死亡威脅和“播火者”烙印的雙重刺激下，不安地蜷縮又微微舒展，灰暗的藤蔓虛影在皮膚下若隱若現。
素云濤昏迷的身體沉重地壓著我的半邊肩膀，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不能死在這里！更不能讓他死！
我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毀滅的沖動，嘶啞地開口：“你…到底是誰？想做什么？”
“容器”唐三沒有回答。他那張與唐三酷似的稚嫩臉龐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歪著頭，似乎在“聆聽”什么。片刻后，他空洞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數據流般的藍光。
“指令…更新…”他毫無起伏地吐出幾個字，“優先目標…確認存活…觀察記錄…‘涅槃’進程…干擾源…標記…”
他像是在復述著某個冰冷的指令。隨即，他不再看我，仿佛失去了興趣，目光轉向巷子外魂尊逃離的方向，又掃了一眼地上魂宗冰冷的尸體和那個被嚇死的魂尊。
“垃圾…需要清理…”他喃喃自語了一句，小小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無聲息地向巷子外飄去，方向…赫然是諾丁初級魂師學院！他要去“清理”那個逃走的魂尊？還是…去“觀察”學院里的其他“干擾源”？
危機暫時解除，但更大的陰影籠罩下來。這個“容器”，遠比克隆體更加可怕！他是武魂殿“涅槃計劃”的核心，是承載著未知“東西”的活體兵器！他口中的“播火者”、“涅槃進程”、“干擾源”…每一個詞都透著不祥。
沒有時間深思！素云濤的呼吸越來越弱，體溫也在下降。西城！爛泥巷！七號！鐵匠！
我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將素云濤背起。身體如同散架般劇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紫極魔瞳在黑暗中艱難地辨識著方向，避開可能有巡邏的主街道，在散發著霉味和污水臭氣的狹窄巷弄里穿行。
諾丁城的西城是貧民窟的代名詞。低矮破敗的棚屋擁擠不堪，路面泥濘骯臟，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酒氣和腐爛食物的味道。偶爾有醉漢的咒罵或孩童的哭嚎聲傳來，更添幾分壓抑。
“爛泥巷…七號…”我默念著，終于在一條幾乎被淤泥淹沒的小巷盡頭，看到了一間歪斜的、仿佛隨時會倒塌的木屋。門板腐朽，掛著一塊被油污和鐵銹覆蓋得看不清字跡的鐵牌。唯一能證明它與“鐵匠”有關的，是門口堆積如小山的、生滿紅銹的廢棄金屬零件，以及從門縫里隱約透出的、微弱到幾乎熄滅的爐火光暈。
這里？這就是素云濤拼死指引的“生機”之地？它看起來比素云濤那個破木屋還要不堪一擊！
沒有選擇。我艱難地挪到門前，用肩膀頂開那扇吱呀作響、隨時會散架的門板。
一股混雜著濃重鐵銹味、劣質煙草味、汗臭味和陳年血腥氣的渾濁熱浪撲面而來，嗆得我一陣咳嗽。屋內光線極其昏暗，只有角落一個快要熄滅的爐火提供著微弱的光源，映照出屋內雜亂到令人發指的景象。
廢棄的金屬零件、破損的魂導器核心（有些還閃爍著不穩定的微光）、各種奇形怪狀的骨頭（有人形的，也有獸類的）、沾滿黑褐色污漬的皮革、還有散落一地的空酒瓶…這里不像鐵匠鋪，更像一個瘋狂的拾荒者兼屠夫的工作間。
屋子中央，一個巨大的、沾滿暗紅污垢的鐵砧旁，背對著門口，蹲著一個魁梧的身影。他頭發油膩板結，如同亂草，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結，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仿佛被野獸撕咬過的舊傷疤。他左手抓著一個油乎乎的酒瓶，右手握著一柄造型猙獰、布滿鋸齒和倒鉤的沉重鐵錘，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鐵砧上一塊燒紅的、形狀奇特的金屬，發出沉悶的“鐺…鐺…”聲，每敲一下，火星濺落在周圍的垃圾堆上，照亮他手臂上纏繞的、滲著膿血的骯臟繃帶。
聽到門響，敲打聲停下了。
那人沒有回頭，只是灌了一大口劣酒，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聲音沙啞粗糲，像是砂紙摩擦鐵器：
“打烊了…滾蛋…或者…把值錢的東西…和命…留下…”
濃烈的酒氣和毫不掩飾的兇悍氣息撲面而來。這絕對是個亡命之徒！素云濤怎么會認識這種人？
“是…素云濤…讓我來的…”我強忍著不適和警惕，艱難地開口，同時將背上的素云濤小心地放在門口還算干凈的地面上，“他…快不行了…”
聽到“素云濤”三個字，那魁梧的背影明顯僵硬了一下。他緩緩地、如同生銹的機器般轉過身。
爐火的微光映照出他的臉。那是一張被酒精、苦難和戾氣徹底扭曲的臉。胡子拉碴，眼窩深陷，左眼似乎受過重傷，被一道猙獰的疤痕覆蓋，只剩下渾濁的右眼閃爍著兇殘而警惕的光芒。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昏迷的素云濤身上，那渾濁的右眼瞳孔猛地收縮，握著酒瓶的手背青筋暴起。
“小…云濤？！”他失聲叫出這個名字，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種深埋的痛苦。他猛地扔掉酒瓶和鐵錘，踉蹌著撲到素云濤身邊，那雙沾滿油污和鐵銹的大手，此刻卻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顫抖，小心翼翼地檢查著素云濤的傷勢。
“誰干的？！！”他猛地抬頭，那只獨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兇光，如同被激怒的受傷猛獸，瞬間鎖定了我！恐怖的殺意混合著酒氣和血腥味，幾乎讓我窒息！這絕不是普通鐵匠能有的氣勢！
“武魂殿的…殺手…”我頂著壓力，快速說道，“為了追殺我…云濤叔是為了救我…”
“武魂殿！”鐵匠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獨眼中的恨意如同實質的火焰在燃燒。他不再看我，迅速從旁邊一堆垃圾里翻找出一個沾滿灰塵的小木盒，打開后里面是幾瓶顏色渾濁、氣味刺鼻的藥水和一卷同樣骯臟的繃帶。
他粗暴地撕開素云濤傷口處被凝血散暫時封住的破爛衣物，看到那些深可見骨、還殘留著魂力侵蝕和毒素的傷口時，倒吸一口涼氣。他毫不猶豫地將那些渾濁的藥水倒在最嚴重的傷口上，藥水接觸皮肉發出“滋滋”的腐蝕聲，素云濤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忍著點！小子！”鐵匠頭也不抬地對我說，又像是在對素云濤說，“這‘蝕骨水’能燒掉腐肉和殘留的魂力毒，死不了人！”他的動作粗魯卻異常精準熟練，快速處理著傷口，同時用那臟兮兮的繃帶進行包扎。
處理完最致命的幾處傷，鐵匠才稍微松了口氣，但素云濤的臉色依舊灰敗，氣息微弱。鐵匠的獨眼再次落在我身上，這次帶著審視和探究，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我里外看穿。
“小子，你又是誰？”他聲音依舊沙啞，但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凝重，“武魂殿的狗崽子們，可不會為了個小蝦米出動魂宗級別的‘暗牙’殺手…還把小云濤傷成這樣…”
他一邊說，目光一邊掃過我破爛衣衫下那些同樣猙獰、帶著奇異冰火灼痕和金色脈絡的傷口，最后定格在我下意識護住的、布滿裂紋的右臂上。當他的目光觸及右臂那半冰半火的骨甲時，那只渾濁的獨眼瞳孔驟然收縮到了針尖大小！一股混雜著極度震驚、難以置信和…某種深埋恐懼的復雜情緒，瞬間取代了之前的兇悍！
“這…這魂骨的氣息？！”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獨眼死死盯著我的右臂，聲音都變了調，“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昊天斗羅的…那小子的…怎么會…在你身上？！”
昊天斗羅？！唐昊？！
他認識唐昊！而且一眼就認出了這冰火龍魂骨上殘留的、屬于唐三的氣息？！
“你…你認識唐昊？”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警惕提升到極致！素云濤指引我來這里，難道是因為這個鐵匠是唐昊的舊識？是敵是友？！
“認識？”鐵匠發出一聲如同夜梟般的慘笑，帶著無盡的苦澀和恨意，“老子這條命，還有這只眼睛…都是拜那個瘋子所賜！”他指了指自己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和失明的左眼，獨眼中燃燒著怨毒的光芒，“當年要不是他發瘋…老子也不會被武魂殿的雜碎抓住…關在那鬼地方十幾年…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猛地逼近一步，濃烈的酒氣和血腥味幾乎噴到我臉上，獨眼如同毒蛇般盯著我：“說！小子！你這魂骨哪來的？！唐三那小王八蛋呢？！死了嗎？！是不是你殺了他？！”
恐怖的壓迫感如同山岳般壓下！我毫不懷疑，如果我的回答不能讓他滿意，下一秒他那柄猙獰的鐵錘就會砸碎我的腦袋！這個鐵匠對唐昊父子的恨意，似乎并不比對武魂殿的少！
“唐三…死了。”我迎著他殺人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被我親手所殺。就在落日森林。”
鐵匠的身體猛地一震，如同被雷劈中！他死死盯著我，似乎在判斷我話語的真假，獨眼中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快意？震驚？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茫然？
“死了？真死了？”他喃喃自語，像是失去了目標，魁梧的身體晃了晃。但隨即，他眼中爆發出更加駭人的兇光，猛地指向我身后的門口！
“那外面那個！那個跟唐三長得一模一樣的小鬼！又是怎么回事？！武魂殿弄出來的鬼東西？！”
他看到了？！看到了剛才“容器”唐三秒殺魂宗的一幕？！
就在氣氛緊張到極點，鐵匠的殺意再次升騰時——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鐵匠鋪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側墻，如同紙糊般被一股蠻橫到極致的力量徹底轟碎！磚石木屑如同炮彈般四射飛濺！
煙塵彌漫中，一個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魁梧身影，踏著廢墟和煙塵，一步步走了進來！
他衣衫破碎襤褸，沾滿了凝固的黑色血塊和空間亂流特有的銀色能量殘留，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傷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但這些恐怖的傷勢，都無法掩蓋他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如同洪荒兇獸般的恐怖氣息！
九個魂環——黃、黃、紫、紫、黑、黑、黑、黑、紅！在他腳下如同索命的光環般緩緩旋轉！那血色的十萬年魂環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而他手中那柄巨大到夸張、沾滿暗紅血污的昊天錘，更是散發著比之前更加暴戾、更加瘋狂的毀滅氣息！
唐昊！
他竟然從空間亂流中活著出來了！而且…找到了這里！
他那雙已經完全被瘋狂、痛苦和毀滅欲望吞噬的血紅眼眸，瞬間就穿透了彌漫的煙塵，死死地鎖定了我！然后，他的目光猛地移向我的右臂，當他看到那布滿裂紋、卻依舊散發著熟悉氣息（唐三）和令他憎恨氣息（我）的冰火龍魂骨時…
“啊啊啊啊啊——！！！”
一聲撕心裂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從唐昊喉嚨里爆發出來！恐怖的聲浪震得整個破爛的鐵匠鋪都在呻吟！
“小三的魂骨！！！果然在你身上！！！”唐昊的聲音因為極致的痛苦和憤怒而扭曲變形，昊天錘轟然指向我，殺神領域毫無保留地爆發，將整個空間染成一片血色地獄！
“還有你！鐵渣！你這叛徒居然還沒死？！”他的目光又掃向如臨大敵、獨眼中燃燒著怨毒和恐懼的鐵匠，語氣中的恨意絲毫不減，“正好！今天…老子就送你們父子一起上路！祭奠我的阿銀和小三！！！”
父子？！
鐵匠…是唐昊的…兒子？！
這突如其來的驚天秘聞如同驚雷，在我和鐵匠（唐昊之子？）腦中同時炸響！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