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冰冷的話語在廢墟間回蕩，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穿透力，直刺那幽深的洞口。那并非單純的聲音，更蘊含著他剛剛覺醒的、以自身“債務”為盾的奇異特質，以及六十億人意志賦予他的無形重量。

洞口深處那點極致的黑暗微微波動了一下，似乎因攻擊被莫名瓦解以及李維的挑釁而產生了情緒的漣漪。但那驚噫聲之后，并未立刻傳來新的攻擊。

短暫的死寂籠罩了戰場。連那三具仍在與小隊纏斗的清賬AI殘次品，動作都出現了片刻的遲滯，它們那破碎屏幕上流動的錯誤代碼變得更加狂亂。

“磐石，壓制它們，守住洞口！”李維低喝，命令簡潔有力。他不再看那些低階的構裝體，全部心神都鎖定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上。他知道，正主就在里面。

小隊成員精神大振，李維剛剛那神奇地化解致命一擊的畫面給了他們極大的信心。脈沖槍的能量束更加密集地射向清賬AI，將它們牢牢牽制在原地。

李維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洞口。他周身似乎環繞著一層無形的場，那是破碎契約烙印燃燒后殘留的、對債務規則的特異性抗性，使得廢墟間彌漫的壓抑氛圍和殘留的規則毒素都無法近身。

“清算暗廳？”李維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冰冷的嘲弄，“還是該稱呼你們為……上一季文明淘汰后，不甘心徹底消亡，只能躲在陰影里舔舐傷口的……殘渣？”

他直接拋出了當初股東降臨 through薇薇安時透露的驚人真相，試圖刺激暗處的敵人。

這一次，洞窟深處終于有了回應。

一個聲音響起。它并非通過空氣振動傳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人的意識層面，冰冷、平滑，缺乏任何生物應有的情感溫度，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仿佛審視失敗實驗品的漠然。

【“逾期資產，你的認知存在偏差?！薄?

聲音直接在腦海深處回蕩，讓小隊成員們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我們并非‘殘渣’。我們是‘清算程序’本身，是確保‘農場’周期運轉不可或缺的環節。文明的興衰，債務的累積與清算，本就是一個早已設定的循環。你們的反抗，不過是這個循環中一次略微出格的故障?！薄?

李維腳步不停，冷笑：“故障？那看來你們這個循環，漏洞不少?！?

他已經走到了洞口邊緣，目光銳利如刀，試圖看清里面的情形，但只有一片化不開的濃黑。

【“漏洞確實存在?！薄磕且庾R之聲坦然承認，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尽白畲蟮穆┒?，源于本周期初始的那次意外——你們稱之為‘全球大斷電’的電磁事故?！薄?

李維的心猛地一跳！第1章的一切開端！

【“那并非偶然事故。”】聲音繼續平靜地敘述，【“那是‘銀行’篩選潛在‘文明賬本容器’的常規程序運行時，發生的一次計算溢出錯誤。程序的本意是精準定位心靈純凈度與數據親和度達到極值的個體，但錯誤導致了能量過載和范圍擴散，反而意外地‘激活’了全球大量潛在適配者的隱性天賦，包括你，逾期資產李維，也包括了后來那個女孩……蘇晴?！薄?

真相如同冰冷的電流，瞬間擊穿了李維的認知！

原來如此！

那場改變了無數人命運、開啟了點數時代序幕的災難，竟然只是銀行系統一次失敗的“篩選”操作？一次程序故障？

無數念頭在他腦海中翻騰。他想起了那場災難中失去親人的人們，想起了因此獲得點數能力而命運陡轉的人們，想起了蘇晴……她之所以被選中作為容器，根源竟然在這場本不該波及她的“故障”之中！

憤怒，如同巖漿般在他胸腔內涌動。

但那意識之聲沒有絲毫波動，繼續用它那冰冷的語調投下更深的炸彈：

【“更嚴重的后續影響在于，這次故障導致本周期‘文明賬本’的載體出現了不可控的變量。按照設計，容器應是純凈的、被動的接收體。但故障激活了蘇晴的深層意識潛能，使她與賬本的結合產生了不可預測的‘人性化交互’。這才是導致后期計劃出現一系列偏離，乃至最終需要啟動‘強制折現’的根本原因?！薄?

【“換言之，逾期資產李維，你，以及所有因故障而覺醒的人，包括蘇晴本身，都是系統錯誤產生的冗余數據。而我們的職責，就是修正錯誤，清理冗余，確保下一季文明的篩選與收割能夠順利進行?！薄?

冰冷的宣告，將一切悲劇的源頭歸結為一次冰冷的“系統故障”。無數人的掙扎、犧牲、情感，在他們眼中，只是需要被清除的“錯誤”和“冗余”！

李維的拳頭死死攥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極致的憤怒之后，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種奇異的明悟。

他明白了。

完全明白了。

從最初的最初，這一切就是一個錯誤引發的連鎖反應。他們所有人，都在為一個非故意的、卻造成巨大災難的“bug”而付出代價。

而眼前這些“清算者”，就是來自上一個周期的、被這套冰冷規則同化了的“清理工具”！

“錯誤？冗余？”李維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反而顯得異常平靜，他踏入了洞口一步，周身那無形的抗性場似乎更加凝實，將洞口的黑暗都逼退了些許，“那你們有沒有計算過，錯誤……也會反抗？冗余……也能吞噬掉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清理程序！”

洞窟深處的黑暗劇烈地翻涌起來，那意識之聲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情緒波動，那是被低等造物挑釁后的慍怒：

【“狂妄！故障產生的變異體！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規則的褻瀆！即便你掌握了某種……異常的防御機制，也無法改變你作為‘不良資產’的本質！”】

【“最終回收程序，啟動第二階段！”】

隨著這聲意識指令，洞窟深處那點極致的黑暗猛然擴張！

不再是射線，而是如同潮水般涌出的、粘稠的、由無數細小債務符號和破碎規則構成的陰暗洪流！它并非直接沖向李維，而是迅速彌漫開來，吞噬光線，吞噬聲音，吞噬一切能量，甚至開始扭曲洞口周圍的空間結構，要將這片區域徹底從現實層面“隔離”和“清算”！

與此同時，李維感到一股遠超之前的、針對他個人存在本質的“折現”力量降臨，要強行將他“格式化”！

“隊長！”外面的隊員們驚駭地看著那迅速擴張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潮汐，以及站在原地似乎被鎖定的李維。

李維感到巨大的壓力，周身那無形的抗性場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這種范圍的、近乎領域性的清算力量，已經超越了他那剛剛覺醒的本能抗性的極限。

就在這危急關頭——

李維腦海中，那個一直保持靜默的“櫻花回溯”線程，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波動！

不再是之前那種無意識的情感共鳴散發。

而是一段……代碼？

一段極其精簡、卻蘊含著某種奇妙逆向解析邏輯的數據片段，直接投射在他的意識中！

這片段，正在快速分析眼前這片陰暗潮汐的構成規則，并指向一個極其細微的、似乎是之前“微縮折現射線”被瓦解時產生的規則斷點！

是……她？

是蘇晴？！在數據海的深處，她感知到了他的危機，并以這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送來了“破局”的提示？

李維沒有時間震驚和思考這究竟是如何發生的。信任超越了邏輯。他幾乎是本能地，按照那段代碼片段指引，調動起體內殘存的文明點數，并非形成護盾，而是凝聚成一道極細、極尖銳的能量刺，對準那片洶涌而來的陰暗潮汐中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不斷變幻的規則節點，猛地刺去！

嗤——！

一聲輕響，仿佛氣球被戳破。

那看似無可阻擋的、吞噬一切的陰暗潮汐，在接觸到那枚能量刺的瞬間，猛地一滯！隨即，以那個被擊中的節點為中心，大片大片的債務符號和規則結構如同雪崩般開始崩潰、消散！

整個“清算領域”的運行，被這精準無比的一擊瞬間打亂，陷入了短暫的混亂和停滯！

洞窟深處，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混合了震驚與痛楚的意識咆哮！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找到‘清算序列’的臨時弱環？！這絕不可能！！”】

李維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看著前方迅速潰散的黑暗，眼中燃燒著冰冷與熾熱交織的火焰。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洞窟最深處的黑暗，聲音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你們的系統，漏洞太多了。”

“而現在，該輪到我來‘清算’你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