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許小滿揣著柳長風(fēng)回到許家時，天已擦黑。

她躡手躡腳地溜進(jìn)院子，剛松了口氣，就聽見灶房里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摔了碗。氣氛瞬間就凝滯了。

“死丫頭！還知道回來？！“許母的罵聲炸雷似的響起，“李家都等了一下午！“天知道自己今天是有多尷尬，要不是三姑說好話，這門高彩禮的好親事可就黃了！

想著今天給三姑許出去的好處，許母就覺得肉疼。都怪這臭丫頭片子！

許小滿頭皮一緊，趕緊把袖子里的黑蛇往里塞了塞：“我去采藥迷路了......“怎么辦？今天事情太多了忘了家里還有這么一出。

“放屁！“許母抄著搟面杖沖出來，像一個即將爆炸的炸藥桶。“你采的藥呢？“

許小滿這才想起竹簍早滾下山時丟了，正支吾著，袖口突然一動——柳長風(fēng)的尾巴尖悄悄探出來，卷著一把新鮮的草藥。

“在這......“她硬著頭皮遞過去，先混過這一關(guān)再說吧。“山參，能賣錢。“

許母一把奪過，瞇眼看了看，臉色稍霽：“算你還有點用。“她轉(zhuǎn)身往灶房走，又回頭瞪了一眼，“明天老老實實去見李家人！再跑，腿給你打斷！“

等許母的腳步聲遠(yuǎn)了，許小滿才長出口氣，溜進(jìn)自己住的偏屋。說是屋子，其實就是柴房隔出的一小塊地方，堆著干草和舊棉被。

“這就是你準(zhǔn)備的仙府？”柳長風(fēng)從她袖子里游出來，嫌棄地看著漏風(fēng)的屋頂，“連個像樣的香案都沒有。”實在是沒見過這么簡陋的“堂口”自從得道以來，柳長風(fēng)就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尤其是他還生活在出馬弟子較多的東三省。

“愛住不住。“許小滿把他往草堆上一扔，“先說好，我娘最怕蛇，你要敢現(xiàn)形——”

這也是為了他好，就他如今那弱雞的樣子，要是真的現(xiàn)原形，倒霉的是誰，這不是板上釘釘?shù)穆铮?

“凡人愚見。“柳長風(fēng)盤成一團(tuán)，金瞳在昏暗里幽幽發(fā)亮，明顯是會錯意了，畢竟自己也是修煉得道的大妖“本仙若要吃她，何須現(xiàn)形？一個念頭足矣。”

他話音剛落，肚子又“咕”地叫了一聲。自從化形以來口腹之欲早已經(jīng)減退，如今這情況卻是好久都沒捐過了。

許小滿憋著笑，從懷里掏出半個偷藏的窩頭：“喏，仙家先用膳？”

柳長風(fēng)盯著那黑黃色的粗糧窩頭，角尖抖了抖，做了許久的心里建設(shè)，最終還是低頭咬了一口。

“......難吃。”那干巴巴的口感，甚至因為天熱帶了一絲酸味……嘔……

“嫌難吃別吃。”許小滿正要搶回來，卻突然聽見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撓門板。聲音越來越大，許小滿的心情也越來越煩躁。

“老鼠？“她皺眉。

柳長風(fēng)卻猛地昂起頭，金瞳縮成細(xì)線：“退后！”怎么回事？有功德金光之人呆的地方也會有這些臟東西？不是應(yīng)該諸邪避易？

門縫下緩緩滲進(jìn)一股黑霧，飄飄忽忽地像青煙一般，倏忽間青煙顏色變黑，扭曲著形成一個小小的人形輪廓。那影子沒有五官，卻分明在“看”著他們。

許小滿后背發(fā)涼，腿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她只在恐怖片里見過這場面，就算是恐怖電影自己也是不敢一個人看的。——更何況電影可不會讓她的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掐住一樣窒息。

“區(qū)區(qū)游魂也敢造次！”柳長風(fēng)厲喝一聲，蛇尾“啪“地拍在地上。就這樣不入流的角色也敢對上自己選中的出馬弟子，不自量力！

黑霧頓了頓，似乎被鎮(zhèn)住了一般。突然發(fā)出嬰兒般的啼哭，猛地朝許小滿撲來！

“閉眼！”柳長風(fēng)閃電般竄到她肩上，對著黑霧噴出一口青氣。

許小滿只覺面前一涼，等再睜眼時，黑霧已經(jīng)消散無蹤。屋里靜得可怕，只剩她劇烈的心跳聲。

“那、那是什么......“她聲音干澀得嚇人。

“餓死鬼。“柳長風(fēng)嫌惡地甩甩尾巴，怎么想也不應(yīng)該找到她頭上啊！就那傻妞頭上幾乎要沖天的鴻運(yùn)，尋常鬼物不是應(yīng)該躲著她走嗎？奇怪……“專找氣運(yùn)低迷之人附身......你最近是不是特別倒霉？”

許小滿想起原主喝農(nóng)藥的事，自己無緣無故被泥頭車送走，干笑兩聲：“可能吧。”反著兩人都不是什么好運(yùn)氣的人。

柳長風(fēng)突然游到她面前，蛇信子幾乎碰到她鼻尖：“這屋子不對勁。“

“啊？“

“西南角。“他用尾巴尖指了指墻根，“有東西。“

許小滿挪開堆著的柴火，露出一個被泥糊住的墻洞。摳開泥塊后，她倒吸一口涼氣——

里面端端正正擺著個褪色的小神龕，供著一尊蛇形木雕。詭異的是，那木蛇頭頂有兩個凸起，和柳長風(fēng)現(xiàn)在的小角一模一樣。

更嚇人的是，神龕前放著個缺口的碗，碗里是已經(jīng)干涸的......暗紅色血跡和形狀詭異的骨頭。隱隱地竟然拼湊出來了彈珠大小頭骨的樣子。

“這是......”奇怪，是我眼花了嗎？眼前赫然是一個粗瓷破碗，碗底的清水中正靜靜地放著幾個小孩子的玻璃球彈珠。

柳長風(fēng)突然纏上她手腕，聲音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你奶奶是不是出馬仙？“

仿佛回應(yīng)他的話，院子里突然傳來尖利的喊聲——

“臭丫頭片子，大晚上的不睡覺你要干什么啊！”

許小滿回頭，透過窗紙看見一個佝僂的人影正站在月光下，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屋子。

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拿竹條，惡狠狠瞪著自己的許母。

于此同時，在許小滿的原相親對象家路。黑漆漆的院子里，老人手里提著盞油燈，燈光映著她皺紋密布的臉，嘴角慢慢咧開一個詭異的笑。

“啊啊啊啊！“尖利的聲音響徹夜空。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家亮起燈火，罵罵咧咧的往聲音的源頭走去。

而房間中的一人一蛇看著剛才還氣勢洶洶的許母，轉(zhuǎn)身離開，同時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