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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復原軍人解惲鶴

早上點名時,梁云海工長分配解惲鶴去紫裕接新來的大學生,職工們聽說新分來了一名大學生,頓時訝異起來,紛紛議論說我們這個地方怎么會分來一個大學生的?那意思好像分一個大學生來云陵工區有多么的不應該多么的不合情理。

從農村來的復原軍人解惲鶴輕笑出聲,對職工們驚奇于分配來一個大學生嗤之以鼻,覺得他們太沒見識太大驚小怪,只不過一個大學生而已,值得那么興奮么?

他是知道大學生的,在部隊時,駐地不遠處就是一所高校,每天早晨,總有一些學生伢子和學生妹子在營地附近走來走去,他們或是高聲或是默誦地晨讀,黃昏,也會有三三兩兩的學生伢子或學生妹子在營地附近散步,膽子大的甚至圍在營地門口探頭探腦,直到遭到哨兵的制止才嘻嘻哈哈離去。他還見過團政治處主任,政治處主任也是個新聞系畢業的大學本科生,那文化,那水平,他是必須仰視的,寫出來的文章一大塊一大塊地登在《解放軍報》、《人民日報》這些大報上,做起報告來,連稿紙都不要,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使他這個只讀了三年書的半文盲不服氣不佩服不行。云陵現在來的這個大學生算什么,只是個剛剛跨出校門的實習生而已,這樣的大學生他可見得多呢!這有什么稀罕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就是這么一個大學生,卻要他這個部隊復原來的共產黨員專門去接,這令他有點犯嘀咕,令他心理有點不平衡,既然是來實習的大學生,那就是特地下來鍛煉的,那就應該讓他自己挑著行李自己走來,而不應該去接,想當初自己復原后分配來云陵工區,又有誰接?還不是自己挑著行李一個人走來的。難道大學生就不能像自己一樣挑著行李走來,難道就因為他是大學生就可以特殊?這也太嬌慣了吧,一來就嬌慣成這個樣子,那將來尾巴還不翹上天?

解惲鶴作如此想有點可笑,有點沒來由。你一個普普通通的養路工,一個只讀了三年小學的復原軍人去跟城里來的大學生相比,這不是牛屎比麝香嗎?兩者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嘛,既然不能比,那為什么要像個女人樣的吃起醋來了呢,不是太斤斤計較太沒道理太小肚雞腸了么?

他這是嫉妒,他就是小肚雞腸,雖則如此,但他絲毫也沒有流露出不滿,而是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心理活動,二話沒說,在工具房拿了一根竹扁擔和兩根麻繩,戴上草帽就奔紫裕而去。

已經是“春來南國藹韶光”的時節,只是天依然陰著,被昨天的那場雨濕潤了的地面,已被人踩出光亮亮的兩行印跡,走在上面,既平整還不沾泥。

解惲鶴剛離開部隊,還保留著在部隊的習慣,他挺胸收腹,昂著頭甩著手大步流星地走在路肩上,猶如在軍營的操場上操練,或是急行軍在拉練的山野里,他的肩上扛著一根竹扁擔,扁擔上系著麻繩,他扛著竹扁擔就像扛著他在部隊里的那支54式步槍。

一想起部隊,他就感到遺憾,他就痛惜,他就恨自己,恨自己文化太低,也恨自己太沒有運氣,要不然,自己在部隊混個連長排長什么的,轉業回來,總得弄個一官半職吧,那不強如在此扎洋鎬?可偏偏什么也沒弄著,只能復原,只能扎洋鎬,只能賣勞力。

他很想不通,為什么別人的命運總是比他好,運氣也比他好。為什么別人能讀大學而他不能,為什么別人在部隊能提干而他只能復原,為什么別人生在城市而他卻生在農村。生在農村就生在農村吧,可為什么要生在一個窮山惡水的山溝里,還攤上那么一個沒能力的爹媽,窮得讓自己讀書都讀不起,讀了三年就只得去看牛屁眼,就只得去修地球,要不是后來參了軍,自己一輩子只能臉朝黃土背朝天,當一輩子農民。

在部隊時他就有一個夢想,或者說野心,那就是一定要提干,一定要出人頭地。人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從這個意義上說,想當官的解惲鶴應該算得上是個有理想的人吧。

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他還是很下了點功夫的,他先是刻苦學習文化,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終于勉強能夠寫成一封家書。

他知道,在部隊僅僅是有文化還遠遠不夠,何況自己的文化還低得可憐,何況部隊初中生高中生多的是,自己也只不過是僅僅能寫家書而已。

因此他知道,要想搞出點名堂,就得另辟蹊徑,就得積累資本,只有這樣才有提干的可能。

可部隊是***思想的大學校,思想覺悟都很高,人人都想爭取進步,人人都想圖表現,就看誰的能力強。可自己呢?什么特長也沒有,除了文化稍微進步了一點之外,身無長物,實在沒有可圖表現的東西,去炊事班幫廚,卻不會切菜,就連洗菜這樣簡單的事也做不好,總是洗不干凈,他想通過打掃衛生來實現自己的目標,可部隊的人都追求進步,掃把也太少,自己還沒搶到就被別人搶走了,他想給指導員連長洗衣服,可這事有文書專職做,自己插不上手——再說人人都做,也顯示不出先進來。

俗話說;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懷揣野心的解惲鶴就一天到晚琢磨著如何引起領導的注意和重視。

別說,還真讓他琢磨出一點門道來。

偶然一次,他看到有人給報社投稿,心里一動,便找來報紙,認真研究,研究來研究去,最后決定,他也要像別人一樣,向報社投稿。雖然他連什么是新聞都搞不清,雖然他連五“W”都不懂,但這難不倒他的決心,在他寫廢了兩本稿紙后,終于寫出了一個兩百字的文字稿。他將文字稿寄給了《戰士報》,誰知不久竟發表了。他的這則新聞當然是編輯重寫的,而且還只是幾十個字的豆腐塊,在第三版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瑟縮著,但他卻受到了連長指導員的多次表揚。這令他欣喜若狂,從此后一發而不可收,只要一有空閑時間,他就留心周圍的事物,一有所得就馬上寫成文字稿投給報社。雖然大部分稿件如泥牛入海,但也不是一無所獲,在他復原前,居然又發表了三篇稿子,其中一篇還是《解放軍報》的。

他知道,僅僅只是這些努力還是不夠的,因此,在其他方面他也盡量努力做好,比如打掃衛生他會盡量搶在別人前面,訓練場上,他會一絲不茍地做好每一個動作,以取得好成績,拉練路上,他會幫體弱的戰友背東西,他還會定期向指導員匯報思想,表明自己在政治上要求進步,等等。

由于有這些努力,他在部隊入了黨,連年被評為五好戰士,還當上了班長。

但因他文化實在太低,又無突出的表現,所以他還是復原了。復原后他被分配到鐵路,鐵路將他分到杏城工務段,杏城工務段將他分到云陵工區。

雖然他跟許多人一樣骨子里也瞧不起養路工,但分配到云陵工區成為一個搞工作的人解惲鶴還是比較滿意的,因為他每月能拿三四十元錢的工資,這比起參軍前在家里的收入,差不多就是一年的收入。那時候,在生產隊出工,盡管每天能拿十分工,但十分工只有一毛二分錢的單價,一年下來,也就是一個養路工每月的收入,如今的待遇,足令解惲鶴心滿意足。

但這不是他滿意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復原軍人參加工作是有試用期的。試用期滿,解惲鶴被指定為工區的黨小組長。當浮羅領工區支部書記張應智宣布他為黨小組長的時候,他非常興奮,他覺得,這是自己的新起點。在部隊,無論你表現再好,即使是提了干,終究還是要回來的,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嘛,何況自己還沒有掙下足夠的資本提干。在地方就不一樣了,鐵路也許就是自己要待一輩子的地方,只要自己好好把握,好好努力,還是大有作為的。自己現有的條件比起其他職工來說要優越得多,至少,自己年輕,自己還是個黨員。工區黨員不多,梁工長、陳班長、王德昌師傅再加自己也只有四個黨員,他們都沒有自己年輕,自己的競爭優勢是明擺著的。

想通了這一層,他心思就活泛開來,他覺得自己首先要打好群眾基礎,其次要給領導好印象。只要做好了這兩點,如果運氣再好一點,自己就一定能成功。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自從當上了黨小組長,解惲鶴就努力做到隨和,努力與職工家屬打成了一片,努力干好工作,努力表現得很積極。

只是,他來云陵三年了還是個養路工,讓他很是失望,感到前途茫茫,他不知道自己朝著目標的努力還能堅持多久。

他幻想著能時來運轉,能實現心中的目標,或者說野心。

一路走一路想,想得頭痛。

不想了不想了,他感到頭腦有點發懵,便使勁甩了甩頭大口呼吸著田野里的濕潤空氣,只想讓自己的心情好起來。

抬頭望去,紫裕車站快到了,已經能望得見進站信號機了。

他昂了昂頭,馬上加快了步伐,很快就趕到了紫裕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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