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

秦鶯起床洗漱。

小出租屋一共四十平，不大的空間布置得井井有條。

浴室的柜子上擺放著整齊的洗漱用品。墻壁粘了幾個掛鉤，掛著干發帽和浴巾，還有一只吹風機。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這個家里的所有電器小到吹風機、電飯煲，大到冰箱、床，全部都是二手的。

有些是沈佳用舊了的，拿來給她，有些是她在舊貨市場淘來的，功能正常，都還能用。

五點二十，迎著蒙蒙亮的晨光，秦鶯收拾好出了門。

她早上打工的地方是芒鎮一家老牌早餐店，店主是一對老夫妻。

店不大，本來從前兩人是忙得過來的，自從上了年紀后，為了減輕些負擔，于是招了一個兼職。

早餐店的客人大多數是學生還有上班族，在店里來不及吃，秦鶯的主要工作就是幫忙打包包子油條和各種稀飯。

過了九點，早餐店就沒那么忙了。

秦鶯帶著早餐回了出租屋。

梁涉在洗澡，他的手機放在床頭。

秦鶯拿過來解鎖追劇。

他的手機有所有視頻軟件的會員，有時候覺得開投影費時間，秦鶯就用他的手機追。

這部古裝劇確實上頭，秦鶯最近每次吃飯必然要拿出來看上半集。

從浴室走出來，注意到她在吃什么，梁涉：“……”

餅夾辣條……

他眉角抽了抽，問了一個明知道答案的問題：“誰教你這么吃的？”

果然，秦鶯：“沈佳姐?！?

她今天吃的是一種饃餅，在油鍋里炸過之后呈現出微微的金黃色，外表酥脆，內里松軟，在中間切開，放上辣條。

一口下去，既有辣條的香辣，又有饃餅自帶的酥甜。

“真的好吃，你嘗嘗?！?

她主動邀請，熱烈推薦。

梁涉一臉一言難盡。

奇奇怪怪的搭配。

反正他是理解不了好吃在哪里。

梁涉有些匪夷所思：“這么高油高鹽的東西，你怎么吃得下去的？”

秦鶯：“怎么了，我覺得很好吃啊。”

梁涉：“……”

他為她專門學做的蟹黃湯包都不吃，每天就吃些油條辣條什么的。

小桌板上除了剩下的半袋辣條和一根油條，還有一碗撒湯。

本來早餐是梁涉負責的，每天煮點粥，吃點清淡的小菜。

但是自從被沈佳帶去喝了一次撒湯之后，她就不愿意喝他煮的粥了。

就算再好喝，每天都喝也喝不膩么？

如果不是因為只有早餐店才有得賣，梁涉會懷疑她一天三頓都要喝這個。

秦鶯把她給梁涉帶的早餐從保溫盒里拿出來。

不加一分糖的現打豆漿和水煮雞蛋。

梁涉不吃油條，認為油炸的東西不健康。

很多秦鶯覺得很好吃的東西他都不吃。

而且他還會勸秦鶯不要吃。

但這對老夫妻的手藝真的太好了，秦鶯很容易就忽略掉了不健康這個缺點。

梁涉坐下來，往豆漿里插了根吸管，“中午想吃什么？”

秦鶯剛要開口。

梁涉：“打住，如果你要說油餅夾辣條的話，別做夢了，我是不會給你做的?！?

秦鶯：“……”

她乖乖地說：“那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對于這個答案，梁涉還算滿意。

早上就吃這么多高油高鹽高熱量的東西，她中午和晚上又總有一個時間段輪班要在烤肉店幫忙，吃飯也不規律。

所以每天必須要有一頓吃的健康。

這是梁涉最后的底線。

在梁涉眼里，秦鶯的飲食結構實在是太不健康了，偏偏說什么她都不聽。

梁涉想了想，“炸紫酥肉？我做的絕對健康?！?

秦鶯點頭點頭。

他做飯的手藝非常不錯，這點是經過秦鶯驗證過的。

梁涉最厲害的是他能做大菜，什么魚啊蟹啊他都能處理得很好。

做出來完全不亞于飯店的味道。

他做魚尤其是一把好手，秦鶯很愛喝魚湯，他每周都會給她燉一次。

最牛的是，他原來也是個廚房小白，是和她在一起后才主動開始學的做飯。

秦鶯覺得，如果有一天他失業了去做廚師也能做大做強。

除了在家吃，有時候梁涉也會看一些網上的推薦，帶她去周邊的餐廳。

其實他們在一起之后，芒鎮的餐廳已經吃的七七八八了。

“手機還我，我去上班了?！?

他換了黑色工服，朝她伸手。

看到她放在桌角的老年機，梁涉不知道第幾次提起：“我給你買個新手機吧。”

秦鶯低頭扒飯：“我覺得挺好的，手機能用就行。”

梁涉有時候真的挺不能理解自己女朋友的。

就比如手機。

整個芒鎮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像她這樣年輕卻用老年機的人了。

他有時候想給她發個微信，內容都編輯出去了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哦，女朋友的微信在電腦上登著。

不在家根本看不到。

于是嘆了口氣撤回。

改成短信。

他總覺得自己談個戀愛，通訊卻好像倒退到了千禧年。

有好幾次他都想干脆直接買回來算了。

但偏偏又怕她生氣。

她這個人，別看表面脾氣不錯，其實比誰都倔。

最后也只能算了，這種小事就由她去了。

秦鶯確實已經習慣了用老年機。

芒鎮有很多養老的老年人，現金支付還是比較通行的支付方式。

所以不會有什么不便。

況且沈佳把她的舊電腦帶來給她用了，她現在有電腦，方便了許多。

在他出門前，秦鶯喊住了他，“等等，頭發?！?

他俯身乖乖低頭。

秦鶯給他理了理。

秦鶯有點頭疼。

這人該講究的時候特別講究，不講究的時候那叫一個不修邊幅。

比如每次把頭發吹到半干就沒耐心了，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就出門了，就靠著一張臉硬帥。

她理了好一會，終于滿意了。

看到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秦鶯終于忍不住笑道：“你能不能別這么糙？”

梁涉捏了下她的臉頰肉：“修車還保持什么形象？招蜂引蝶的麻煩死了?！?

原來是故意的啊。

好吧，秦鶯無話可說了。

等他走后，秦鶯莫名回過味來。

誒，她怎么覺得不對呢。

白凈有白凈的受眾，但現在喜歡糙漢的富婆姐姐也很多啊。

他確定不會引來更多的桃花嗎？

車行。

“梁哥，我表哥讓我問你，有沒有興趣做模特？”

問話的人是車行的熟客小龍。

小龍的表哥是模特經紀人，被他介紹來車行修過車，見過一次梁涉后就念念不忘上了。

梁涉想都沒想：“沒興趣。”

小龍圍著他轉了兩圈，“這身高，這長相，你說就你這條件，不進時尚行業太浪費了?！?

梁涉：“哦。”

小龍：“……”

他極力勸說，“這么一個大帥比窩在芒鎮多可惜啊，梁哥，你就沒有不甘心嗎？在這種小地方沒前途的?！?

梁涉：“我樂意?！?

“……”

小龍改走委婉路線：“我知道你修車挺賺錢的，但話又說回來，誰會嫌錢多呢？而且兼職就行了，你平常除了修車的事不也沒啥，多個賺錢的路子不挺好的？”

梁涉：“不需要?！?

小龍：“……”

他納悶，像是在看一個外星人：“你對錢真沒興趣？做模特還可以進娛樂圈，現在娛樂圈最賺錢了。”

梁涉無波無瀾：“聽說娛樂圈很亂?！?

小龍不理解：“你一個大男人怕什么？萬一遇上什么年輕漂亮的富婆什么的，春風一度？你又吃不了虧?！?

梁涉沒好氣：“嘴巴放干凈點，我有女朋友?！?

“行行行，不說這個，”小龍酸溜溜地道：“反正這個機會錯過可沒有了，你以后肯定得后悔死?！?

梁涉：“天上掉餡餅的事我從來不信。”

小龍：“別呀，我還能騙你嗎？我哥他在京洛做了挺多年模特經紀了，絕對靠得住！”

梁涉依然興趣寥寥：“沒天分。”

“就走路要什么天分？再說你要是沒天分我哥能相中你？真的，你考慮考慮嘛。”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軟磨硬泡，梁涉的答案反反復復都只是那幾個：沒興趣，沒天分，沒時間。

半天沒有磨出任何結果，最后小龍只好搖搖頭，遺憾離去。

烤肉店。

客人閑聊問道：“小姑娘是兼職的吧，你是f大的嗎？”

f大是芒鎮附近的一所大學，許多大學生都趁著假期來芒鎮這邊做兼職。

秦鶯給他們翻了翻烤盤里的肉：“我不是。”

也許是看她形象不錯，對方主動提起：“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公司做前臺接待？早九晚五，不比在烤肉店天天熏烤強多了。”

秦鶯抬眼：“你們公司在哪？”

“就在附近，”想起什么，他問道：“你有大學文憑嗎？”

她搖搖頭，“我沒有大學文憑?！?

男人很惋惜的樣子，“那恐怕不太行，我們公司最低門檻至少也是本科?！?

可惜了，這么漂亮的小姑娘。

不管怎么樣，秦鶯還是說：“謝謝您。”

顧客笑了笑，“沒關系?！?

猶豫片刻后，他又問道：“你應該有高中畢業證吧？”

秦鶯放下烤肉夾：“這個我有?！?

“你的形象那么出色，我覺得我們老板也許會破一次例，這樣吧，明天你拿著你的高中畢業證來我們公司，我給你說說情，看看老板愿不愿意?！?

“抱歉，”秦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遺憾：“我的高中畢業證在很遠的家里，沒拿過來。”

“……好吧?！?

出門在外卻不帶著文憑……

男人心中浮現幾分同情，難道是被家里人藏起來了？

她一副為難的樣子，看來很有可能是父母觀念不開明，不想讓她出來打工。

等她走后，和他同桌的另一位客人笑道：“你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誰有大學文憑還會來烤肉店打工啊。”

男人點點頭，“怪我。”

在門口看到秦鶯，打掃衛生的阿婆笑瞇瞇地跟她打了聲招呼：“下班啦小秦？算算時間，男朋友該來接你了吧？”

秦鶯笑了笑，“嗯，我們約了看電影，明天見阿婆?！?

夜色下，護城河波光粼粼，河岸的路燈幽暗，走了好一段，她終于找到了那個人。

他站在一棵垂柳下，細長的柳條輕輕拂過他的腳邊。

和旁逸斜出的柳樹相比，他立在那里，宛如一株筆直挺立的白楊。

秦鶯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才走上前去。

她想起第一次約會，他們就是在這里見面。

她還傻乎乎地問他，是不是為了追她才搬來她家旁邊的。

梁涉說他才不會做這么刻意的事情。

不過后來他告訴她，他只是死鴨子嘴硬。

梁涉轉過身，半張側臉在路燈下完全顯現出來。

挺拔的鼻梁撐起了俊秀分明的五官，那雙漂亮的眼睛朝她看了過來。

他接過她的挎包，牽著她的手，“手怎么這么涼？”

秦鶯不以為意，“店里空調調的低?！?

他把她的手放進外套口袋里。

秦鶯頓覺一陣暖意襲來。

梁涉：“吃飯了嗎？”

“嗯?！?

“吃的什么？”

“廚房做的冷面。你呢？你吃的什么。”

兩個人閑聊著穿過鬧市，經過人群。

芒鎮的萬家燈火沿著河岸鋪展開來，吹著夏日清爽的夜風，說不出的愜意盎然。

梁涉握緊了她的手：“明天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秦鶯眼睛一亮：“好啊，火鍋還是串串？”

梁涉：“……”

她腦子里除了這兩樣，還有其他的食物嗎？

前段時間梁涉帶她吃了不少餐廳，不過他發現她最愛的還是火鍋、路邊攤。

昂貴的蛋糕吃幾口就不吃了，路邊的串串卻可以吃個不停。

對超級大餐不感冒，卻對小吃情有獨鐘，他有理有據地懷疑她在給他省錢。

昨天晚上睡覺前，梁涉還在手機上搜索附近的餐廳。

芒鎮的高級餐廳太少了。

他和女朋友怎么可以老在路邊攤約會，偶爾一次還可以，但是次次都是那也太不合適了。

梁涉斜眼睨她：“你知不知道有一種火鍋串串？”

秦鶯眼睛一亮又一亮：“居然還有這么絕妙的搭配？”

梁涉：“……”

徹底無話可說。

到電影院的時間剛好，沒有早也沒有遲。

芒鎮是個小城，沒有太多的娛樂場所，看電影算是為數不多的消遣。

他們約會，十有八九是在電影院。

不夸張地說，在一起這兩個月，電影院能看的電影基本全都看了。

看電影是兩人共同的愛好，不僅在電影院看，他們平時在家里也會看一些老片子。

難得的休息日，兩個人可以窩在家里看電影一整天都不出去。

芒鎮夏季多雨，窗外小雨淅瀝，窩在懶人沙發里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影，喜歡的人就在身邊，無憂無慮，無拘無束。人生最幸福也不過如此。

工作人員提醒他們的積分遙遙領先，可以兌換娃娃等禮品。

秦鶯去挑選娃娃了。

買零食和飲料的任務就落在了梁涉身上。

爆米花的奶油味充斥在電影院里，甜得膩人。

負責飲品區的小哥早就跟他們打過不知道多少次照面了，熟得不能再熟：“今天喝什么？”

梁涉本來想點兩杯可樂，但是想到秦鶯一整天都在空調屋里，晚飯還吃的冷面……

果斷決定還是給她點一杯熱奶茶。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點一杯奶茶一杯可樂，保不齊她會搶他的可樂喝。

于是最后梁涉說：“兩杯無糖熱奶茶?！?

“給我女朋友那杯加個奶油頂。”

小哥比了個ok。

秦鶯換完娃娃回來，看著很快融化的奶油：“……現在可是夏天，你居然點熱奶茶?！?

梁涉：“電影院太冷?！?

她一看他手里那杯也是熱的，瞬間無話可說了，“好吧?！?

男朋友嬌貴一點就嬌貴一點吧，她可以遷就。

電影散場，周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秦鶯正要起身。

梁涉卻坐在位置上沒有動，他突然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我去當模特怎么樣？”

秦鶯沉默了一會，居然認真地給了他一條建議，“模特一般是展示衣服和珠寶的，你長的太招搖了，相比于衣服，我覺得別人可能更容易被你的臉吸引。”

“你可以去演戲。我覺得……”她抿了抿唇：“我覺得你比電影里那個男主角好看?！?

最近那個男演員很紅。

紅透半邊天的紅。

自從暑假這部電影火了以后，現在大街小巷都是他代言的廣告，他唱的歌。

就連芒鎮這種小地方都隨處可見。

如果在路邊攔住幾個中學女生，一定至少有一個是他的粉絲。

不過他為什么會這么問？

秦鶯盯著他，神色不解：“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做這種假設?！?

“是不是缺錢了？還是……遇到了什么困難?！?

她把娃塞進他懷里，握著他的手，突然很緊張地說：“你別擔心，我可以養你的?！?

梁涉：“……”

作為女朋友，秦鶯是很貼心的。

“還是誰說你了？梁涉，如果別人說你不如我能掙錢之類的，你千萬不要往心里去，女強男弱什么的，我一點都不介意的?！?

梁涉：“……”

偏偏她還特別真誠：“你就做你喜歡的事情就好，千萬不要勉強自己。我會努力掙錢，絕對不讓你跟著我吃苦?！?

梁涉：“……”

秦鶯從前也問過梁涉的收入，但每次他都顧左右而言他，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其實她也能理解。

男人嘛，好面子。

無非就是掙得不如她多，所以不好意思說出來。

這一點通過他的工作態度也能看出來。

修車很辛苦，他整天待在車行，泡出一身機油味。

結果付出和回報完全不對等。

所以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總是往京洛跑。

就算有幾個錢，也花得差不多了。

難怪他不愿意談收入。

雖然不知道她這種想法是從哪來的，梁涉覺得還是應該強調一下：“我會好好掙錢的，對我們的未來負責?！?

她卻笑了一下，“你能掙多少錢呢?！?

她還是不信任他。

梁涉較真：“我真的能掙錢……”

秦鶯很體貼地拍拍他搭在她腿上的手：“沒關系，我養你?！?

梁涉：“……”

以后會有一天，她會知道的。

他真的不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