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富貴。”

黃玉梅真的將《活著》的故事完整地講述了一遍，雖然有自己添油加醋的部分，但只是把故事講出來就已經足夠動人，

等到講完，天色已經大暗，

黃荊眉目低垂，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感覺內心有股焦躁之意，卻不知道如何抒發，

他也不得不承認，

這就像是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會發生的故事，

很簡單，但后勁也很大，令人難以遺忘，

“太慘了，這富貴也太慘了。”周勝止不住地嘆氣，“感覺全世界的倒霉事兒都讓他碰上了。”

“其實也沒有那么倒霉，咱們現在的生活，就是他的生活嘛。”

有人問道：“李安，你是怎么寫出來的？”

有人問了，李安不能再端著，

他解釋道：

“這是我爺爺和自己朋友聊天的時候講的，他有朋友是參加過鴨綠江的。這也是很多人不同的經歷，做了藝術加工，可能我們在很多人身上都能看到富貴的影子。”

“我感覺這篇小說要大火。”

“《收獲》的十一月，十二月刊，也要大賣了！”

“就算是聽了玉梅的講述，我也還想看看這個故事。”有人說道，“這《活著》感覺可以得獎了。”

有人擦著眼淚：“兒子死了，女兒死了，但還有苦根，還有生命的延續，可能這就是《活著》的意義吧，不要失去對生命的希望，人生總會變得越來越好。”

黃玉梅也是眼含淚水，每次讀到有慶去世的時候，她就感覺自己整個人身體在發抖，骨頭都軟了，

李安嘆氣：“叔叔伯伯們就不要捧殺我了，我就是一個寫作新人。”

“你是寫作新人，我們是寫作還沒入門。”

“我感覺小說會更好看，我要快點回去訂一期《收獲》了。”

“今天就散了吧。”

“散了吧，散了吧。”

眾人一哄而散，

李安依舊是坐著黃荊的車，因為他們現在住的近，所以不用繞路走，

黃荊開車回家的路上一言不發，心中還在品味著《活著》的滋味兒，

一個好的故事，可以讓人睡不著，讓人無時無刻都不在思索著。

而李安則是坐在副駕，黃玉梅乖巧地坐在后排，她的自行車放在了后備箱。

“你要出名了。”回到小區樓下下車，黃玉梅對李安說道，“怎么感覺你很不高興的樣子？”

她拉著李安快步離開，目標不是自己家的方向，而是李安租房的方向，

“人怕出名豬怕壯，我不想出名啊。”李安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只有明星演員才想要出名，作家是藏在自己文字后面的。”

雖然后來互聯網時代，很多作家的營銷出來的實力噱頭遠大于真實水平，

但那是因為有了新的傳播媒介，搞出來的飯圈商業行為，

80，90的作家，還是相對比較有節操的，

而現在作家出名之后，通常需要應付的是各種市級省級作協的應酬和沙龍，以及各種講座，

他不喜歡和這些搞文學的混在一起，因為大部分搞文學的都很窮......

真正掙錢的都是少說，大部分作家在寫出代表作之前，都是靠主業“活著”的。

“啊，那怎么辦，我早知道，就不說了，但我也是高興。”黃玉梅的臉色有點難看了，她拿著手電筒照亮樓道，“那你想讓我怎么做？”

“我早就告訴過你.......但不管怎么說，謝謝你。”李安壓制住內心的不悅，認真地說道，“接下來你就安心做我的經紀人吧，涉及經濟商業合作，以及任何需要我本人出面的事情，你就幫我都推了。”

“那不行，假如有人寄信給你，想要買你小說的改編版權，你賣不賣？”黃玉梅當即反駁，“我要從中抽成的。”

“賣！但低于二十萬，想都不要想。”李安說道，“你就按這個價格往上報，加個一倍也行，慢慢談。”

“二十萬的改編版權？”黃玉梅張大嘴巴，“你沒開玩笑嗎？”

據她看到過的，很多小說的改編版權費就幾百塊，多的也就幾萬塊，

二十萬！

這是一筆多么夸張的數字啊！

可以在BJ買一套四合院兒了吧？

兩人很快走到了李安的租房，

李安掏出鑰匙開門：“我沒開玩笑，我打包只賣一次改編，包括電影和電視劇的改編權一共二十萬，根本不貴。”

“這也很貴啊。”黃玉梅看過雜志，對這方面的東西很了解，“你知道莫言的《紅高粱》版權費才多少嗎？”

“我知道，八百塊。老謀子心黑......但我只要20萬，還有什么作協的，文學協會的，文化沙龍的來邀請我，都拒絕。”

黃玉梅很自然地跟著李安進了客廳，

光著膀子的李平連忙將自己丟在沙發上的衣服套起來，

“回來啦？”

“嗯。”

“這些你都拒絕了，是不是有點耍大牌？到時候人家給你潑臟水怎么辦？就跟期中考試一樣，有人給你潑臟水，你不露面，解釋都解釋不了。”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李安說道，“莊子都說過，屬于自己的世界才是真實的。”

“好吧。”

別人說不在乎他人的看法，黃玉梅不信，但他說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她是真信，

李安總是很平靜，就像是一隅波瀾不驚的湖面，

進門后，她就自顧自地找了張凳子坐下：“那如果到時候有人打電話來問你，我就這么說。”

“實在不行你可以說胡謅死了，你代理版權事務。不過說到這里，還有版稅的問題，如果《收獲》編輯部要把《活著》出版單體書，幫我把版稅聊高一點。”

《收獲》編輯部第一次的來信就明確表示過會出版單體書的計劃。

“那肯定。”黃玉梅說道，“那我能掙多少？”

“我給你一個點。”李安說道，“《活著》的一切版稅，版權問題，都交給你代理。”

作家其實是最不需要經紀人的職業，

因為負責和他對接的編輯，就能解決作品和他身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問題，

剩下那百分之一的問題，編輯解決不了，作家本人和經紀人更難解決。

但就算不談生活方面，黃玉梅也為自己早期的寫作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所以李安覺得，百分之一的雇傭金，并不多。

“百分之一，也太小氣了？”黃玉梅撇著嘴，“人家經紀人都是一成的。”

李安也懶得解釋，

反正之后她就知道，這是多么一筆龐大的財富了。

在一邊的李平沒有出聲，直到李安注意到自己：“二哥，你怎么不出聲？”

他和黃玉梅聊得入神，沒注意到陽臺上正在看書的李平，

李平說道：“沒事，我看書呢。”

李安看了眼客廳的掛鐘：“你吃夜宵嗎？我做點兒？”

“算了吧，你們吃吧，我晚上吃的多，我不餓。”

黃玉梅：“我餓了，你幫我炒一碗蛋炒飯唄。”

因為聽她講故事，很多人都出了神，其實都沒吃晚飯，

如今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好，你吃什么？”

“蛋炒飯啊。”黃玉梅瞪大了眼睛，“我剛才說的是什么？”

李安腦子里在想別的事情，所以出了神，

二十萬不是很多，如今祖國日新月異，飛速發展，

二十萬也就夠在沿海地區建個電器廠的，

而等到將來股市開放后，二十萬在上海交易所，也最多只算個大點的浪花。

“我也來一碗蛋炒飯吧，餓死了。”

“飯可能不夠。”李平的聲音悠悠傳來，“你還是下面吃吧。”

李安揭開鍋一看，剩飯果然不夠炒兩碗了，

黃玉梅緊跟在身后：“那我要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