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玩家的行為，始終是情緒驅動的。

他們會因緊張而失去原有的游戲水準，也會因輕敵而松懈戒備……

而正是那些細微但真實的習慣性動作，才無比真實地體現出了他們身為人類的身份。

而眼前這些由軍用戰爭協議控制的戰犬級機甲，則完全沒有。

它們站得筆直，角度統一，每一個關節如同齒輪般咬合完美，哪怕全場保持靜默，它們身上的威壓也從未減弱半分，反而愈發凝重，如鋼鐵洪流壓迫在陳哲心口。

更令人心驚的，是“戰術邏輯”的徹底不同。

陳哲回憶起剛才戰斗的過程——哪怕只是那一剎那的短暫交鋒，他也從009身上看出一種讓人本能恐懼的指揮調度邏輯：

精確、迅猛、代價最小、傷害最大。

完全剝離了人類本能中的“求穩”“憐憫”“適應性”……

這便是戰爭協議的核心邏輯——時刻尋找最優解，并將其執行到底。

哪怕前一刻還在援護你，后一刻若判定“你已無利用價值”，它也會毫不猶豫地收回對你的援助，甚至沒有絲毫轉變的過程。

“這要是以后要跟它們并肩作戰……或者對上它們，那……”

陳哲眼皮一跳，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也正是在此刻，那臺立于機甲隊列最后方、代表著絕罰者009本體的黑色高階重裝機體緩緩邁出一步，打斷了陳哲的思考。

其步伐穩重而肅穆，每一步踏出，仿佛都讓空氣都為之一震。

他收起所有裝飾性的光學偽裝，將那整塊如黑曜巖般光滑深邃的合金胸甲完全顯露出來，眼中紅光微閃，聲音亦冷冽如初：

“尊敬的士兵。”

“我想我剛才的發言與所作所為，應該已經足以獲取到你們的初步信任。”

“那么現在，我也需要看到你們的誠意。”

黑色機體低下頭來，精準地將機甲正面對準陳哲操控的血鴉級中型戰斗機甲，聲音頓了一拍，語氣仍舊無悲無喜：

“現在，請聯系你的長官，我需要與他單獨進行談話。”

“嗯？長官？”

陳哲頓時愣住了。

“等會兒，什么長官？我就是個普通的玩……”

可他的疑問還沒完全出口，下一秒，一陣奇異的拉扯感突兀襲來。

他眼前的戰斗界面突然一頓，所有感官反饋如同潮水般倒流——紅光閃爍、聽覺模糊、操作響應延遲……

緊接著，他所操控的血鴉級機甲雙眼中那兩點鮮紅的光芒倏然黯淡下去，仿佛一瞬之間失去了所有“靈魂”。

“等一下……我還沒……”

在意識斷線的前一瞬，陳哲只來得及在后臺看到一句系統提示：

【連接中斷，服務器維護中……】

……

數秒之后，黑暗中那雙血鴉級機甲的眼睛再次亮起。

這一次，那并不是陳哲的意識。

那是林秋。

他的目光透過機甲的光學感應器，迅速掃過面前的黑色機體與其身后列陣如鐵流般的軍規智械。

哪怕早已從絕罰者009的背景介紹中知曉了其身份與來意，但當真正面對這位傳說中第一序列戰爭AI的“本體”時，他仍舊感到呼吸微滯，脊背發涼。

這不是對敵，而是對強者的本能敬畏。

不過很快，林秋便從這片肅殺氛圍中抽離出來，平穩地吐出一口氣，繼而操控機甲邁出一步，站定。

他聲音不大，卻穩如山巒、冷靜如冰河：

“我就是這個抵抗組織的指揮官。”

“說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黑色機體輕輕頷首，似乎確認了林秋的身份。

“我需要了解你們的組織情況。”

“目前我所能掌握的情報非常有限，只有在確知你所擁有的資源與人員規模之后，才能判斷我們是否具備協同作戰的基礎。”

林秋挑眉：“聽起來，你是打算先查個底再決定要不要合作？”

“你可以這么理解。”絕罰者009語氣平穩：

“但更準確的說法是，我必須確保你們不是一群連最基本的生存都無法確保的烏合之眾，否則我不會為你們投入任何一點寶貴的資源。”

林秋輕笑了下：“行，那我就直說了。”

他抬起頭，目光坦然：“目前我掌握著一整座名為‘深藍動力’的智械生產制造廠，完整程度約恢復了六成多。雖然不像你們軍方的標準化模塊化工廠那么先進，但在生產常規型號的戰斗機甲方面基本沒什么問題。”

“人員方面，我手里有三十來個幸存者，身體素質都還行，之前大多是工程師、技術兵、后勤。我們在距離工廠十五公里的地方占據了一座軍事堡壘，當作前哨和棲身之地。整座堡壘雖然老舊，但防御能力與維生系統依舊完好。”

聽完這些，絕罰者009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似乎在后臺對這些情報進行快速的評估。

“輪到你了。”林秋收起語氣中的調侃，認真地問道：

“你到底還能調動多少力量？又能幫我多少？”

這一次，絕罰者009沒有像先前那樣繞彎子，語氣也不再機械，反而帶上了一絲凝重。

“目前，我的中央處理器還沒有從之前那次入侵中得到徹底的恢復。”

“也就是說……我的總算力，只有原本的23%。”

“在這種狀態下，我最多只能同時維持五十臺搭載了軍用級戰爭協議的戰斗機甲的正常運行。若是數量再多下去，我就會出現同步率下降，嚴重時甚至會有控制失效。”

“明白。”林秋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失望，但很快便點了點頭：

“不過五十臺也夠用了。”

而在此之后，絕罰者009便繼續說道：

“當然，除此之外，我還保留有相對完整的軍用稀有科技儲備，可以隨時調用。”

絕罰者009緩緩抬手，一道藍白相間的全息投影在他們之間展開。

在虛空中快速滾動的是一個個密密麻麻的技術條目：電磁力場干擾裝置、納米應激裝甲、多態武器系統、感應同步接口……

“這些技術中，有一部分是前文明遺留的數據；另一部分，是末期戰爭階段解密的實驗型項目。雖然尚未全面投入應用，但若能量產，足以讓你們的戰斗能力發生質變。”

林秋點點頭，表情深沉，卻并未提及任何關于“玩家”或外部意識的存在。

這是他有意為之。

哪怕眼前的絕罰者009展現出了強大的智能與戰略價值，但在尚未建立絕對信任之前，林秋不打算將那群“外來者”的真相暴露出去。

他們太過特殊。

而特殊，就意味著風險。

在進過了深思熟慮之后，林秋開口道：“既然如此，我提議我們結盟，你可以接入我的智械生產制造廠的網絡，當然，我也要獲取對你的實驗區劃的了解與控制權。”

絕罰者009掃了他一眼，點頭：“我接受。”

“你確定？”

“你具備穩定的能源來源、可控的基礎人力、穩定的制造能力……換句話說，你的組織，擁有足夠的價值讓我選擇與你結盟。”

林秋輕笑：“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說罷，他便操作機甲腕部面板，開啟深藍動力的遠程管理接口，將一條臨時主機通道接入了主控中樞。

“這是我給你開的接口。通過它，你能把你的中央處理模塊臨時接入我們智械工廠的核心系統。”

“當然，在我們結盟之后，我希望我能夠保留最終的決策權。”

短暫的沉默之后，絕罰者009緩步上前，將自己接入了林秋給出的接口：

“根據設置在我代碼中的底層邏輯，在合作價值評估完成之后，我會無條件接受你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