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祝傳說源流研究(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
- 王寧邦
- 3073字
- 2025-05-29 16:47:42
序一
梁祝傳說研究是寧邦的博士論文選題,他在2007年完成畢業論文后,仍孜孜不倦地從事這一課題的研究,期間還以此為課題申報并獲批了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從2005年選題的確定到今天他的首部研究成果《梁祝傳說源流研究》的出版,前后經歷了近二十年的時間,在這漫長的二十年時間里,他始終圍繞著這一課題搜集材料,作深入研究。二十年的時間,在歷史的長河中,只不過是一瞬間,但他的這部《梁祝傳說源流研究》的出版,對于已具有上百年歷史的梁祝文化研究來說是推進了一大步。
寧邦對梁祝傳說的研究從選題的確立到具體撰寫,直至今天正式出版,其過程我都了解,他能在歷史悠久、學者眾多、成果豐碩的梁祝傳說研究領域里獨樹一幟,取得卓越的成就,主要得益于他的三個方面的努力。首先是學術思維上敢于標新立異,不受前人成見的影響和束縛。梁祝傳說研究始自20世紀初,迄今已進行了一百多年,在這百余年的時間里,不僅學術界的研究成果累累,而且民間和有關地區的文化部門為了弘揚鄉土文化,也搜集和挖掘了大量相關的文獻資料。顯然,若是沿著前人的思維模式進行研究,梁祝傳說研究無論是理論觀點上,還是資料的發掘上,都已很難能有突破和創新了。而寧邦在學術思維上作出了創新。在梁祝傳說中,對祝英臺的研究是核心內容,迄今幾乎所有的梁祝傳說研究都是把祝英臺作為人名來研究,而寧邦不受前人成見的影響和局限。他對現有的梁祝傳說材料作了研讀后,發現目前所見到的梁祝傳說文獻資料中,“祝英臺”最早的出處是唐李蠙的《題善權寺石壁》詩并序,其中謂武帝“贖祝英臺產”興建了善權寺。此后在南宋史能之等編撰的《咸淳毗陵志》中也有載,謂齊建元二年(480),以“祝英臺故宅”建廣教禪院。后來在梁祝傳說中,多據此將“祝英臺產”“祝英臺故宅”說成是女子祝英臺的家產或宅第。“祝英臺”也就成了一個女子的人名。迄今幾乎所有研究梁祝傳說的學者也都沿襲了明清以來的成見,將“祝英臺”作為人名來探究。而寧邦不受前人成見的影響,對此提出了疑義:中國古代是男權社會,家產不可能歸于女性名下,而且,若寺院是由女子(祝英臺)的故宅改建而成的,也不可能被史志記載下來。因此,他認為,將“祝英臺產”“祝英臺故宅”說成是女子祝英臺的家產或宅第不合常理,將“祝英臺產”“祝英臺故宅”中的“祝英臺”視為人名,也是缺乏依據的。另外,在梁祝傳說中有“祝英臺讀書處”一說,傳為女子祝英臺的讀書地,對此他也提出了疑義,各地遺存的名人讀書臺或讀書處中的名人,皆為歷史名人,史志有載;而“祝英臺讀書處”之“祝英臺”,并非歷史名人,只是傳說中人,而且為女子之名,由是懷疑“祝英臺讀書處”之“祝英臺”也非人名。正是由于在學術思維上作出了創新,不受前人成見的影響和局限,對“祝英臺產”“祝英臺故宅”“祝英臺讀書處”中的“祝英臺”一詞產生了懷疑,因此,他便選擇從解開祝英臺的身世之謎切入,考證并提出了祝英臺最初不是人名,而是地名,是三國東吳末帝孫皓封禪所筑的祭壇的見解。
寧邦提出的祝英臺是地名不是人名這一新的見解,顛覆了迄今幾乎所有研究梁祝傳說的學者及一般民眾對梁祝傳說的認知,而祝英臺是地名不是人名這一新的見解也為梁祝傳說研究開辟了一條新的路徑,因此,這就為他的梁祝傳說研究的創新奠定了基礎,雖然面對的是前人研究過的材料,但他能夠從中發現新的問題,提出新的見解。如關于詞(曲)牌【祝英臺近】是近詞還是慢詞的疑案,自明代以來歷有不同的解釋,至今未有定論,成為“懸案”。由于考證了祝英臺為地名后,也就廓清了詞曲研究史上的這一“懸案”,【祝英臺近】之“近”是“接近”“臨近”之義,而非“近詞”與“慢詞”之“近”。他在研究期間發表的論文中,對梁祝傳說的起源地、起源時間、梁祝的身份等問題提出了一些新的見解,已在學術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令人信服,迄今尚未有人對他的觀點提出質疑。
其次,寧邦能在傳統研究領域里超越前人,取得成就,還得益于他在研究方法上的創新,采用了綜合多學科的研究方法。梁祝文化所涉及的學科眾多,如民俗學、歷史學、社會學、文獻學、語言學、宗教學、考據學、金石學等多個學科,如他對“祝英臺”之名的考探,就是采用了綜合多學科的研究方法。他在《三國志·吳書》《晉書》《建康實錄》《六朝事跡編類》《云麓漫鈔》《郝氏續后漢書》《說郛》《譚菀醍醐》《天中記》《荊溪外紀》《(乾隆)江南通志》《六藝之一錄》及宜興歷代方志等史籍中查閱到了有關東吳末帝孫皓封禪的記載,便對孫皓封禪事與祝英臺的關系作了考證。他先是考證了孫皓封禪的原因,宜興離墨山先后出現了“大石自立”和“石室”兩大祥瑞,有預示孫吳國運昌隆之意,這便引發了孫皓在宜興離墨山筑壇封禪。后又依據中國古代帝王的封禪制推斷,古代帝王筑壇封禪,常于封禪處地下室納入精美玉器,古制稱“玉檢”,因“英”有“似玉美石”之義,故后人將孫皓封禪所筑的祭壇稱為“祝英臺”之“英”,與封禪制中的“玉檢”有關。為了考證孫皓封禪事與祝英臺的關系,他還到實地作考察,將文獻資料與田野調查結合研究。
又如他在考證“碧鮮庵”“碧蘚巖”與“祝英臺讀書處”的關系時,借鑒了語言學的研究方法。“碧鮮庵”本稱“碧蘚巖”,是唐李蠙刻其奏疏和唐懿宗批復、詩并序及“祝英臺讀書處”六個大字的一塊巨巖,最初巖石上所刻的主體部分應是李蠙的奏疏和唐懿宗批復、詩并序等近千個小字,“祝英臺讀書處”六個大字只是指引人們讀小字的標志。隨著歲月的流逝,經年累月,“碧蘚巖”上的小字部分逐漸風化磨滅,后人看到的只是“祝英臺讀書處”六個大字,因此,就把“碧蘚巖”訛傳成“祝英臺讀書處”了。又因宜興方言中“巖”與“庵”發音均作“ān”;而且“庵”在古漢語中為多音字,一讀作“yǎn”,一讀作“ān”,讀作“yǎn”時,作“植物茂密”解,這樣“碧鮮庵”與“碧蘚巖”的指義完全相同了;而“庵”讀作“ān”時,一指與佛教有關的建筑,尤指女性佛家弟子修行之地,如庵堂、尼姑庵;一指宅堂、居所或書齋等,如“編草結庵,不違涼暑”之“庵”,正出于“庵”字義可指居所、庵堂或書齋等,故“碧鮮庵”被附會為女子祝英臺讀書處。正是采用了語言學的研究方法,清晰地梳理了“碧蘚巖”“碧鮮庵”“祝英臺讀書處”之間的衍變過程和復雜關系,對“碧鮮庵”“祝英臺讀書處”的內涵和長期以來所產生的歧義作出了合理的解釋。
第三,寧邦無功利、“玩”學問的治學態度,是他能夠取得高水平的研究成果最主要的原因。寧邦在博士畢業后,就進入了政府機關工作,他所在的單位并非文化事業單位,與學術無關,無科研要求。而他研究梁祝傳說,完全是出于“玩”,對學術研究的愛好和興趣,沒有評職稱、評獎等功利目的,由于沒有功利目的,因此,不需要急于發表成果,可以憑著自己的志趣盡興地“玩”,對同一個選題作深入研究,不斷充實材料,修正認識,如他考證了“祝英臺”本是東吳末帝孫皓封禪所建的祭壇,先是認為“祝英臺”之“英”與封禪制的“玉檢”有關;后又從清徐于室、鈕少雅的《南曲九宮正始》中發現了一則有關“祝英臺”的材料,其中謂“英臺”為“古之英豪歃血會盟之所”,通過對“祝英臺”衍變過程的進一步研究,修正了前面的認識,認識到將“英”解釋為“古之英豪”似更為合理。又如為了補充材料和驗證自己的一些新見,他曾多次前往梁祝傳說的發源地宜興作田野調查。經過近二十年的精心打磨,今天寧邦將他的研究成果展示出來供大家“玩”,我想讀者一定能從他的這部論著中“玩”出新意來,對梁祝傳說有一些全新的認識。
以上是我對寧邦從事梁祝傳說這一課題的研究過程所作的總結,也以此作為本書的序言。
俞為民
癸卯中秋于溫州大羅山麓五卯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