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讓你去接，你連人都沒見，就跑回來？不是你的責任，難不成是本官的責任？”

方縣令顫顫巍巍坐到椅子上，臉色鐵青。

正要繼續說教一番，隱隱約約聽見大門外傳來吵鬧聲。

方縣令怒道：“去看看，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沒過多大會兒，衙役跑進來通報。

“縣尊，外面來了個瘋瘋癲癲的乞丐，非要見縣尊，小的們已經把他打發走了。”

“乞丐？”

方縣令有些狐疑。

深更半夜，怎么會有乞丐！

“你們果真看清楚了？”

“縣尊，小的們看清楚了，他就是個瘋子乞丐。

非說自己是什么工部的高大人，吵著鬧著要進來。

小的們將他揍了一頓，他才沒有繼續胡鬧。”

“什……什么！”

方縣令一口老血吐出來。

“你……你……你剛才說，他……他說什么？”

“呃！縣尊，他……他說自己是工部的高大人，小……”

衙役見縣尊這般模樣，嚇得說起話來磕磕碰碰。

心想那乞丐，該不會說的都是真的吧！

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被方縣令打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這些廢物，一天天的，就會瞎惹事。

“人在哪？人在哪！”

“快帶我去！”

“縣……縣尊，小的……小的把他送進牢里了！”

衙役自知闖了大禍，說話聲越來越小。

“什么？”

方縣令氣血攻心，頓感頭暈目眩，趕緊扶住椅子。

“你……你們干得好事！”

……

回到山寨后，趙塵歪倒在床上，悶頭就睡，一直睡到傍晚才醒來。

閑來無事，眾人坐在一起，開始講起自己悲慘的故事。

王麻子自然不用說，率先發言，說得聲淚俱下，痛哭流涕。

他的故事，趙塵聽得耳朵都起了好幾層繭子。

王麻子說完，他身旁的瘦弱青年接著說道：

“俺是山西人，前些年大旱的時候，官府來催要糧租，俺爹俺娘交不起，被他們抓進牢里。

官府說，要么交出十兩銀子贖人，要么交三倍罰租。可俺家里連一粒糧食、一塊銅板都拿不出來。

沒辦法，俺去跪求村里的劉老爺，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只討來一碗發霉的糧食。

最后，過了官府給的期限。聽村子里放出來的人說，俺爹俺娘被他們活活打死在牢里，俺……俺連尸首都沒見著。”

“嗐！誰還不是一樣！”

“俺們家鄉最嚴重，整整兩年沒有下過一滴雨，連龍王廟都被人砸壞。

真是餓極了人，什么都干的下去，剛開始吃草，草吃沒了。吃樹皮，可樹是那些大老爺家的，你想吃還得交錢。

沒辦法，只能吃土和石頭。你是沒見過，有些家里餓死了人，尸體舍不得扔，就向別家交換。

俺們鄰居，他家的孩子才出生不到兩個月，就被活活餓死，也被拿去換……”

那人沒有繼續往下說。

趙塵聽后不禁落下眼淚，赤地千里，易子而食，這些他只在史書上看見過。

可真到了現實中，短短的八個字，該是多少家庭的支離破碎。

“俺是跟著李自成農民軍從陜西一路跑到河南，再到安徽、山西，折騰了好幾年。

可在俺看來，他們也好不到哪去，一路上燒傷搶掠，和官府沒啥區別。最后俺實在看不下去，只好逃離隊伍，沿途要飯來到這兒。”

趙塵放眼望去，這里的每一個人，試問誰沒遭到過官府的欺壓。

普通人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像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就說咱們縣的方縣令，完全是個十惡不赦的貪官污吏，大混蛋。

遭受欺壓的百姓去告狀，他收取被告的賄賂，不分青紅皂白，將告狀的人先打上三十大板，然后扔進牢里。

狗縣令判案，從來是不問有理沒理，只看有沒有權勢。沒錢的輸給有錢的，有錢的輸給有權的。

在任短短兩年，不知道判下多少冤假錯案，俺當初就是因為沒錢賄賂，又是外地人，輸了官司。

幸好俺機靈，把俺押往牢獄的路上，逮著個機會逃走，現在俺身上的傷痕印還在。”

王麻子越聽越氣，怒吼道：

“干脆！咱們殺了狗縣令，占領縣衙，反抗的人那么多，不差我們一個。”

趙塵也有這個想法，只是攻占縣衙容易，想要守住卻很難。

倘若朝廷大軍來攻，又該如何！

沒人！沒訓練，就是一盤散沙，輕輕一吹，便消散不見。。

其實，楊老太爺說的話，他一直銘記在心里。

亂世已至，需早做打算。

如今來看，大明朝已經是積重難返，所謂的形勢扭轉，不過是滅亡前的回光返照。

就連他們幾個軍營出來的人都訴苦，說軍餉拖欠已是常態。

不是朝廷沒有銀餉發，而是經過層層剝削，根本到不了他們手里。

各級官員上下其手，人人貪得油光滿面，最后苦的卻是他們。

趙塵深知兵將是一個朝代的奠基石，倘若奠基石都損壞，大廈必傾。

真正歷史上的明朝滅亡原因，他只了解大概。

李自成打進北京城，崇禎皇帝自殺殉國。

吳三桂放清軍入關，打敗李自成，奪取大明天下。

當然，這是明朝滅亡的直接原因。

至于有沒有其他間接原因，肯定有！

趙塵相信，絕不是表面那般簡單。

明朝的是從根子爛到上頭，挽救幾乎不可能！

不破不立！

單說軍餉，朝廷發不出軍餉，意味著稅收收不上來。

河南、陜西、山西、安徽等地大旱，交不上收稅，情有可原。

可富裕的江南，一直是朝廷賦稅重地，僅靠這些地方的稅收，想來應該不難維持朝局。

為何最后會走到國庫無銀的地步。

行將就木，無可救藥！

趙塵對崇禎皇帝并不了解，對明朝經濟、政治、朝局也不了解。

因此，他的目光只在當下。

趙塵問道：

“你們有沒有聽過陳勝吳廣的故事？”

有些人搖頭，有些人則是點頭。

當然，沒聽過的占一大半。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就是他二人對暴秦喊出的反抗，對天下飽受壓迫百姓的吶喊！”

“我們應為自己發聲，當為弱小發聲，當為受到欺凌壓迫的千千萬萬個我們發聲！”

趙塵高舉右手，慷慨激昂地吶喊道：

“從今天開始，大家只需要記住一句話——人人生而平等！”

“人人生而平等！”

“人人生而平等！”

“人人生而平等！”

眾人振臂高呼，聲音響徹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