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哥兒,街坊說你在家啊,怎么大白天的關著門?”
“是老聶。”趙輝如釋重負,過去開了門,“老聶,你怎么……咦,鄭千總?”
“原來趙小千總的家在這里,還沒來過。”
那鄭千總施施然進了院子,先正式見過了趙輝的母親。
“說起來是我失禮,一直沒來走動一二。當年我改授這府軍后衛千戶,就是補了趙千總的缺。”
鄭遠捷先拉了一下淵源才笑著說道:“一直想盡份心,知道聶真家里和貴府是通家之好,今日是上門幫趙小千總說一門親事的。我也聽說了這小子的新規矩,都是武人家里,不必扭捏。今天又不當值,要是趙小千總有意,就和我去老將軍府上見一見他的孫女。”
趙輝都驚了,我是覺醒了魅魔光環嗎?
話說到這里,鄭遠捷進了堂屋看見了案桌上的布才有些愕然:“這是……有人先來過了?”
趙輝訕笑不答,畢竟侯府已經提醒過他“念及侯府名聲”。人家上門也是“好意”,哪能說人家的不是?
“多謝鄭千總關照,眼下我正愁另外一事。”趙輝又拿出那帖子,“剛才有位公公送來請帖,硬是不說主家姓甚名誰。鄭千總,您見多識廣,不知可看得出來歷?”
他想請鄭遠捷幫忙認一認,鄭遠捷也瞳孔地震般看了看他才瞅向那請帖。
“公公送來的?我看看……認不出來。不過,北市樓不是等閑地方啊!真的是位公公送來的?”
他乍一看之下也奇怪這種不留落款的請帖,看到是北市樓之后更是面色古怪。
因為這北市樓和另外十五座樓院并稱十六樓,都是洪武年間修建起來的。
每一座樓院最大的特色都是官妓云集,明面只能是招待外藩使節。
能在那宴請客人的都是來頭很大的人,至少敢于面對可能的彈劾,而公公投帖……
鄭遠捷又仔細看了兩眼,忽然神情一怔:“等等,這字跡……好像在哪見過?”
趙輝頓時看著他,希望他能想起來。
鄭遠捷又仔細看了看,思索了一下之后臉色大變:“我想起來了,這……這好像是御馬監海少監的筆跡。當時海少監奉旨抽調精兵,行文到衛里來過。他是朝鮮人,筆跡有些不一樣……”
鄭遠捷說到這里已經確定就是御馬監少監海壽的筆記,因而神情更加驚疑不定。
海壽這個大太監請趙輝到官妓多多的北市樓吃飯?
怎么里里外外透著一股別扭?
他略微思忖就深深看了趙輝一眼:“我只看得出筆跡,但是不是海少監,海少監又為什么投帖請你去,那就不知道了。嫂夫人,趙小千總,府上既有這樁事,想來眼下也沒心思議親,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罷竟也直接逃也似地告辭離開,像是圍繞趙家的有什么讓他沒預料到的兇險。
趙輝和羅威面面相覷:今天這是怎么了?
……
御馬監的前身御馬司比司禮監的前身內正司、紀事司還早,最初只是掌御廄馬匹。
到了現在,朱棣設置親軍指揮使司之后有了一支不隸屬五軍都督府的禁軍,而御馬監也有一支專門的軍隊,并且選擇高大健壯的太監護衛后宮。
御馬監直接統領的這支軍隊還沒有被稱為羽林三千戶所,海壽這個御馬監少監就管著這支軍隊,可見他多么受朱棣信任。
趙輝不知道什么羽林三千戶所,只知道現在的內廷諸衙里還是以內官監為首,司禮監和御馬監都居其下。
但御馬監少監海壽無論如何都是此時不容忽視的人物。
他這樣的人,又有誰能請動他?
趙輝想了一天一夜,也只想明白海壽應該是替別人請他吃飯。
魯平前腳進門,海壽的人后腳就投帖,這才驚得魯平直接離去。而鄭遠捷認出了是海壽的筆跡之后,也立即遠遁。
趙輝此去北市樓,豈非像是赴刑場?
他堅持一個人來,不管如何他終歸是五品銜的命官,只不過不知前方等著自己的是什么而已。
午后申時剛過,趙輝就穿上了襲職后專門裁制的一套綢緞常服,這是他當值盔甲之外唯一的體面裝束。
身穿這套綢緞常服,又是和著甲時不一樣的氣質。
朱棣那時贊他好一個大漢將軍模樣,現在他則是好一個英氣少年郎。
趙輝家住北城獅子橋,那一帶有很多府軍后衛家眷。北市樓則在三山門內,南乾道橋東。
去那里不算近,過了鐘樓還得一直往南走。
到了石城門東面通往西安門外大街的羅寺轉彎時,這里已經遠比北城熱鬧。
因為西面從石城門一直往南到三山門、江東門,依托秦淮河、莫愁湖的水系商賈云集,所以這里是南京城最繁華的商業區。
這一路趙輝走得不快,以免到的時候滿頭大汗,因此數里路他走了小半個時辰。
一直到了北市樓附近,趙輝先遠遠觀察。
北市樓外有院墻,內有一圈連殿,中間還有前后兩個二層殿閣,后面那個更高。
趙輝本以為此刻應該開始車水馬龍了,但北市樓意外的安靜。
這種安靜顯然意味著更大的兇險。
難不成海壽這個太監今天居然把整個北市樓包場了請他?
就這樣忐忑不安地一直等到了酉時,趙輝才緩緩走向門口。
門子看了他拿出來的請帖就彎下腰:“老爺隨小的來。老爺沒帶隨從?”
“沒有,你引路吧。”
趙輝隨他進了外面的門,過廳前面的小院里果然干干凈凈。
本來應該都是用來放置來此客人所乘坐馬車或馬匹,現在卻空無一人。
他心里有數,裝作奇怪地問:“今天竟沒多少客人?”
那門子不搭話,徑直把他領到了過廳,有個人就迎了過來:“趙千戶,這邊請。”
“公公,你家主人究竟是誰?我都來了……”趙輝聽出來他是個太監。
他不左顧右盼,仍舊繼續問,前面那人卻仍舊不回話,徑直把他領著上了院中最高的那個殿閣。
樓梯口又換了一個人,打量了一下他之后說道:“趙千戶來得很準時啊。”
“這位公公,貴主究竟是誰?我看這樓里沒有別人,怎么竟是包了北市樓嗎?我實在惶恐……”
“趙千戶不急,請隨咱家入內再說。”
這個太監倒是笑著答了他一句,領他進了廳堂之中。
然后趙輝就見他彎下腰去開了口:“爺爺,趙千戶到了。”
趙輝看那個身穿玄色袍服背對著他正遠眺遠處風景的人轉了身,大驚失色徑直跪下。
“陛下,怎么是……臣趙輝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