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大隊長家的小兒子洪明亮，結婚前江棠就常常見到洪明亮跟在于振北的后頭，因此對他并不陌生。

洪明亮沖到跟前了，才看到江棠，嘿嘿笑了兩聲后，擠眉弄眼道，“嫂子在正好，我就直說了，上午的時候記分員肚子疼去衛生所了，現在曬谷場那邊沒人計分，我爹快愁死了。”

計分員在鄉下可是個好差事，風刮不著雨打不著，但門檻不低，得識字識數。

這個要求在城里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但在鄉下，不少人連自己的名字還認不全呢。

往常這樣的活是輪不到知青身上的，但現在江棠嫁進了于家，在村里人看來，江棠已經是祁山村人了。

江棠眼睛一亮，計分員干一天有八個工分，能頂一個壯勞力，但她最在意的不是工分。

下鄉一年，她也沒少和計分員打交道，每回計分員手里頭都捧著個厚厚的簿子，據說是往年的工分記錄。

要是有這個，她對分家的把握就更大了。

看著媳婦兒的眼睛亮亮的，于振北哪里還有不明白的，拉過好兄弟細細問道：“計分員啥情況？”

洪明亮聲音也壓低了，“好像是什么尾巴炎，要吊水，三五天肯定回不來。”

也就是說，江棠起碼能有三天的時間抄工分簿，妥妥的夠了。

江棠見洪明亮滿頭大汗的樣子，連忙舀了碗綠豆湯過去，“行，嫂子謝謝你了，來喝碗綠豆湯。”

洪明亮也沒客氣，接過綠豆湯一飲而盡，“爽快！”

等江棠把碗收回去了，于振北伸手攬住了洪明亮的肩頭，“好兄弟，等會下工了帶你摸黃鱔去！”

聽到他這么說，洪明亮立即興奮起來，小時候他落過水，是于振北把他撈起來的，自那之后家里就不怎么讓他靠近水了，也就跟在振北哥后頭才能不挨罵。

這也讓他更加像個小尾巴一樣，總是追在于振北身后。

把洪明亮送走后，于振北就給在不遠處休息的親爹說了這事兒，于友德嘴里吧嗒吧嗒著旱煙，“成，這幾天家里的活計可以不做了，叫她好好把計分員的工作干好，不要丟了咱們老于家的臉。”

有了公爹的準許，江棠收拾完碗，就回家了。

剛推開門，大妮兒就湊了過來，聲音又軟又甜，“二嬸兒。”

看著大妮兒濕淋淋的胳膊，再看了眼院子里掛著的衣服，江棠有些驚訝：“你把衣服洗了？”

洗衣盆里還有一大堆臟衣服，估摸著看起來得有六七人的，甚至連貼身的褲衩都丟在里頭，邊上的晾衣繩已經晾了好幾件，得虧現在是夏天，衣服都輕薄，不然就五歲的娃哪里擰得動。

大妮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大妮兒想幫點忙。”

江棠伸出手在她的小腦袋上揉了揉，“二嬸不用你幫忙，但是二嬸兒下午得出去干活，你能跟著二嬸一塊不，到時候可不能亂跑。”

大妮兒害羞點頭，她很喜歡溫柔的二嬸，不僅經常摸她的腦袋，還時不時給她糖吃。

和大妮兒約定好后，江棠牽著她出了門，臨走時她冷冷瞥了眼洗衣盆的大褲衩，連貼身衣服都丟進來讓人洗，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這么大的臉！

她雖然想要好名聲，卻也不準備把自己當老媽子，愿意做飯是因為能惠及自己，至于洗別人的衣服，她可不會干！

計分員的工作沒什么難度，祁山村集體有七八個小隊長，每個人多少工分都有小隊長監督，江棠只需要登記一下工分以及農具領用記錄。

等到下工時，大家排著隊來才發現計分員換了個人。

黃興鳳排在隊伍后頭，頭發都讓汗水浸濕了，點種這個活一下午都得彎著腰，她現在只覺得腰上像是掛了十兩秤砣，咋也直不起來。

和她關系不錯的鄰居馬梅花忽然扯了一下她的胳膊，“哎！這計分員咋是你二兒媳婦兒，家里有這好事兒你咋沒給我透個氣？”

黃興鳳頭也沒抬，還以為是老姐妹逗她玩呢，她可不覺得家里頭的哪個媳婦兒能當上計分員，“我都快累死了，你還在這講笑話。”

馬梅花看她不信，強行把她的腦袋掰向隊伍前方，“嘿！我騙你干啥，你自己看！”

黃興鳳一抬頭，見到江棠拿著工分簿坐在計分員的位置上，桌前來來往往都是人，她還帶著笑，一點也不慫，別提多威風了，黃興鳳只覺得這心里像是螞蟻在爬一樣，好奇的不得了。

這個老二媳婦怎么送了個飯回去，就成計分員了？

黃興鳳頭昏昏的把領用的背簍還了回去，直到站在了江棠跟前還一臉茫然沒回過神。

“娘，今天您干了幾公分？”

“娘？”

江棠喊了好幾聲，黃興鳳才回過神來，恍然道：“哦！哦！七工分！”

于家本來就是剛娶媳婦兒，村子里還有好些人對江棠不熟悉，這兩聲“娘”喊下來，村里人才把江棠和于家媳婦兒掛上號。

當即就有人問起來，“這是于家剛娶的兒媳婦兒？是于老二還是于老三家的？”

和于家關系好的立刻解釋這是于老二家的。

“乖乖，于老二蠻有福氣的嘛，娶個媳婦兒長的盤靚條順，還這么厲害呢。”

“還是個知青呢，以后家里娃娃認字啥的都不用上學了。”

一聲聲，一句句，叫黃興鳳聽的紅光滿面，雖然她不知道江棠是咋當上這個計分員的，但是給她長臉了啊，登記完工分黃興鳳還直愣愣的站在原地，還是老姐妹馬梅花給她拉出去的。

“行了行了你別笑了，笑的我瘆得慌。”馬梅花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一臉沒眼看的表情。

“啊？我笑了嗎？”黃興鳳摸了摸臉，嘴角果然彎出了夸張的弧度，她這會兒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不是沒想到老二媳婦兒這么給我長臉嗎，沒控制住，沒控制住。”

馬梅花翻了個白眼，“行了，趕緊回去吧，干了一天活了，你不餓啊？我只想趕緊回家躺著。”

她還是挺理解老姐妹的，誰家有這樣給自家長臉的兒媳婦能不高興啊，要是她指不定笑的比黃興鳳還夸張吶！

而江棠這邊，把所有人的工分都登記好，接著又收拾好村民還回來的農具，這才拿出之前的工分簿仔細翻看起來。

不看不知道，老于家的工分算下來，于大哥幾乎日日滿工分，于振北平均下來也有個8工分，至于于興杰，那真是慘不忍睹，平均下來每天頂多2工分，比起孩子都不如。

簡單來說，這個于老三就像只吸血蟲，緊緊抱著于家人吸血。

江棠總算明白為什么公爹死活不分家了，就于老三這個德行，要是分家了，誰供養啊？

只有死死扒著另外兩個兒子，他們才能把小兒子養的膘肥體壯不是。

她謄抄的仔細，也就沒注意到面前多個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