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族王殿

寒冰雕琢的王座上，白璃指尖輕叩扶手，每一聲脆響都讓跪在殿中的老狐妖渾身一顫。她銀發間的紅絲已蔓延至發尾，在月光下如同流動的血線。

“再說一次，灰耳長老。“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你們以往是如何慶祝月祭的？“

老狐妖的耳朵抖了抖：“回...回王上，取九十九個活人心肝，佐以...“

“夠了。“白璃抬手打斷，眉心銀月印記寒光一閃。老狐妖立刻噤聲，額頭抵在冰面上。

殿中其他狐族長老交換著眼色。新王登基三個月來，已經廢除了七項傳統，包括他們最珍視的人祭。若不是她眉心的銀月印記散發著無可匹敵的威壓，這些活了上千年的老狐貍早就造反了。

“從今往后，月祭改用惡靈。“白璃站起身，紅瞳掃過每一位長老，“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這個半人半妖的丫頭憑什么改變祖制？'“

她緩步走下王座，赤足踏過的冰面綻放出妖異的紅蓮。當她在一位長老面前停下時，那位長老的胡須結滿了霜花。

“就憑我能聞到你們皮毛下腐爛的人血味。“白璃俯身，紅發垂落，“也聞得出誰還在偷偷捕食人類。“

被盯上的長老突然慘叫起來，渾身冒出黑煙！轉眼間，一只干癟的狐貍皮囊癱在地上，內里已被妖火焚盡。

“還有誰想試試？“白璃環視四周，所有長老都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處理完政務，白璃獨自來到圣殿最高的冰崖。北境的月亮比隱鈴村大得多，也冷得多。她解開衣領，露出脖頸處蔓延的紅色紋路——那是狐王之力侵蝕的痕跡，已經越過鎖骨，向心口延伸。

“凌霜...“她輕觸眉心，“還能撐多久？“

銀光微閃，一道半透明的虛影在她身旁凝聚。凌霜的模樣比生前更加模糊，但銀眸中的冷靜一如既往：“三個月，或許更短。你必須加快凈化狐族的速度。“

白璃苦笑：“那些老狐貍表面臣服，背地里...“她突然捂住胸口，銀月印記毫無征兆地發燙！

“怎么了？“凌霜虛影緊張起來。

“云清...“白璃望向南方，眼中閃過一抹琥珀色，“他...在呼喚我...“

玄天宗·劍冢

云清跪在萬劍中央，冷汗浸透衣衫。閉關七日，他始終無法通過劍心試煉——每次入定，都會陷入同一個幻境。

“又失敗了？“

劍冢守護者，一位佝僂的白發老者，搖頭嘆息：“道心不穩，如何證劍？“

云清抹去嘴角的血跡：“再試一次。“

老者嘆氣，袖袍一揮。云清眼前景象驟變——

他站在一片虛無中，面前站著三個“白璃“。

左側是隱鈴村的白璃，銀發素衣，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笑容羞澀：“云清，趁熱吃。“

右側是雪域凌霜，銀眸冷冽，手持冰刃：“出劍，讓我看看你的決心。“

而中間...是狐王白璃，紅發妖瞳，指尖纏繞著猩紅妖力：“來啊，殺了我這個妖孽。“

云清的劍劇烈顫抖。三個月來，這個幻境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殘酷。他必須做出選擇——殺死其中一個，才能通過試煉。

“這不是真的...“他咬牙道，“白璃只有一個...“

“是嗎？“三個身影同時開口，聲音重疊，“那你愛的是哪個我？“

劍尖垂下，云清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他分不清。他愛煮粥時笨手笨腳的白璃，也愛雪域中并肩作戰的凌霜，甚至...甚至無法憎恨那個被狐王侵蝕的她。

“我...不知道...“

劍冢內，老者看著云清周身紊亂的劍氣，再次搖頭。突然，一道粉色身影匆匆跑來：

“劍老！云師兄怎么樣了？“

蘇靈雨，玄天宗最小的師妹，懷里抱著一個食盒，杏眼里滿是擔憂。這三個月來，她每天都會準時送來藥膳，風雨無阻。

“還在試煉。“劍老嘆氣，“道心有礙，強求無益。“

蘇靈雨咬唇，從食盒中取出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這是用九葉靈芝熬的，對穩固心神...“

話音未落，劍冢內突然萬劍齊鳴！所有古劍同時震顫，發出清越的劍吟！蘇靈雨手中的碗被震落，藥湯灑了一地。

“這...這是...“劍老瞪大眼睛，“劍心共鳴？！“

幻境中，云清手中的劍當啷落地。他一步步走向三個白璃，張開雙臂：

“如果非要選擇...我選擇全部的你。“

三個身影同時微笑，合而為一——銀發紅絲，眼眸半是琥珀半是血紅，正是北境那個蛻變中的白璃。她伸手觸碰云清的臉頰：

“記住你的選擇...“

幻境破碎。

云清猛地睜眼，發現萬劍仍在嗡鳴，仿佛在慶祝什么。劍老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三百年了...劍冢從未...“

蘇靈雨卻哭了，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太好了...云師兄你終于...“

云清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幻境中的觸感。心口有什么東西悄然松動，又悄然愈合。

北境·冰鏡前

白璃猛地后退一步，銀月印記灼熱難當。冰鏡中，她看到云清在劍冢蘇醒的畫面，也看到那個為他落淚的粉衣少女。

“他通過了試煉...“凌霜的虛影輕聲說，“以最不可能的方式。“

白璃按住發燙的印記：“那個女孩是誰？“

鏡面波動，顯現出更多畫面——蘇靈雨每日送藥的堅持，云清昏迷時她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守護，還有今晨她偷偷放在云清枕邊的劍穗...

“她愛他。“凌霜一針見血。

白璃想冷笑，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下垂。她抬手想打碎冰鏡，卻在最后一刻停住。鏡中映出她現在的模樣——紅絲已經爬上臉頰，妖異得不像人類。

“我這樣...怎么回去？“

凌霜沒有回答。答案顯而易見——狐王之力正在吞噬她的人性，回去只會傷害云清。

冰鏡突然泛起漣漪，顯現出新的畫面：云清接過蘇靈雨遞來的劍穗，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卻是三個月來第一個真心的笑。

白璃的指尖刺入掌心，一滴鮮血落在冰面上，綻開成花。

“讓他忘了我吧。“她轉身離去，紅發在風中如火焰燃燒，“這樣...對誰都好。“

玄天宗·后山

“云師兄，這樣對嗎？“

蘇靈雨握著木劍，笨拙地模仿云清的姿勢。她天資平平，但勝在刻苦，一招一式都認真到可愛。

云清調整她的手腕：“再高一點。“

觸碰的瞬間，他恍惚聞到一絲熟悉的冷香——像是雪混著梅花的氣息。但蘇靈雨身上只有淡淡的藥草香。他搖搖頭，甩開那些揮之不去的記憶。

“師兄最近氣色好多了。“蘇靈雨紅著臉說，“師父說再過半月，你就能重新握本命劍了。“

云清下意識看向腰間的玉佩——那是白璃送的，如今已經有些裂紋。三個月來第一次，他沒有在醒來第一時間去摸它。

“嗯。“他簡短地回應，目光卻不自覺飄向北方。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里有什么在呼喚自己。但每次凝神感應，又只有一片空茫。

“今晚我做茯苓糕吧？“蘇靈雨眨著眼問，“聽說對安神很...“

她的話被一聲尖銳的狐嘯打斷！一道紅影從遠處山林掠過，快得像是幻覺。云清渾身一震，本能地追出幾步，又硬生生停住。

“師兄？“蘇靈雨擔憂地看著他，“怎么了？“

云清搖頭：“沒什么...看錯了。“

但他知道那不是錯覺。有那么一瞬間，他心口的舊傷灼痛起來，仿佛被銀月印記烙了一下。

北境·血色月夜

白璃站在最高的冰塔上，遙望南方。她手中握著一塊冰晶，里面封存著云清與蘇靈雨練劍的畫面。

“王上，灰耳長老帶著族人去捕食人類了。“一只紅狐在塔下稟報。

白璃捏碎冰晶，眼中血色大盛：“召集親衛隊。“

她轉身時，銀月印記寒光刺目。凌霜的虛影在她身后輕嘆：

“你確定要這么做？每動用一次狐王之力，侵蝕就會加深...“

白璃沒有回答。她展開雙臂，妖力如潮水般涌出，紅發在月下狂舞，九條虛幻的狐尾在身后若隱若現。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她的聲音越來越不像人類，“就走到底。“

當夜，北境傳來消息——新登基的狐王親自處決了十二位叛亂長老，血色染紅了半邊冰原。

而在玄天宗，云清從夢中驚醒，心口劇痛。窗外，一輪明月高懸，不知為何讓他想起某個銀發紅絲的身影。

他翻身下床，取出枕下的劍穗，又看了看掛在墻上的玉佩，第一次感到無比割裂。

兩條路，兩個選擇。

北境與玄天宗，妖王與劍修。

命運的紅線，在這一夜徹底分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