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邊境的晨光總是來得格外遲緩。
云清站在簡陋的營地邊緣，看著天際線處那一抹魚肚白，呼出的白氣在眼前凝結(jié)又消散。七天了，自從離開雪域圣殿，他們一路向南游玩，刻意避開大路和城鎮(zhèn)，像三個普通的旅人。
身后傳來窸窣的聲響，白璃鉆出帳篷，銀發(fā)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澤。沒有冰凰血脈的痕跡，沒有凌霜的威嚴(yán)，只有最純粹的她——那個會為受傷小動物落淚的姑娘。
“又起這么早。“她揉著眼睛走到云清身邊，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毯，“睡不著？“
云清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感受著她真實的體溫：“做了個夢，夢見...“
“凌霜？“白璃抬頭，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見底。
云清搖頭，手指輕輕拂過她的銀發(fā)：“夢見你還是半妖時，在隱鈴村給我煮粥的樣子。“
白璃噗嗤一笑：“煮糊的那次？“
“嗯。“云清也笑了，“那時候你緊張得手都在抖。“
帳篷里傳來明心夸張的干嘔聲：“你們，大清早的，考慮下單身人士的感受好嗎？“
白璃耳根泛紅，連忙從云清懷里掙脫出來。云清則撿起一塊石子精準(zhǔn)地扔進(jìn)帳篷，換來明心一聲怪叫。
這樣的清晨，平凡得近乎奢侈。
“今天就能走出雪域了。“白璃望著遠(yuǎn)處隱約可見的綠色，“聽說南邊有片花海，這個季節(jié)正好...“
她的話戛然而止，身體突然僵直。云清立刻警覺：“怎么了？“
“有東西...“白璃的瞳孔劇烈收縮，“在靠近...“
云清瞬間拔劍出鞘，明心也從帳篷里滾出來，睡意全無：“妖氣！很強的妖氣！“
遠(yuǎn)處的雪坡上，出現(xiàn)了幾個紅點。那些紅點越來越多，越來越近，最終化為數(shù)十只火紅色的狐貍，每一只都有小馬駒大小，眼中閃爍著詭異的綠光。
“狐妖！“明心倒吸一口冷氣，“不是都被凈化了嗎？“
云清將白璃護(hù)在身后，劍鋒直指狐群：“不對勁，它們的目標(biāo)很明確...“
狐群在距離營地十丈處停下，呈扇形包圍。最前方的一只白狐上前兩步，竟口吐人言：
“恭迎吾王歸來。“
這句話像一桶冰水澆在云清頭頂。吾王？難道...
他猛地回頭，只見白璃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她的銀發(f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血色，指甲變長變尖，刺入自己的手臂！
“白璃！“云清想去扶她，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別過來！“白璃抬頭，眼中不再是熟悉的琥珀色，而是妖異的豎瞳，“它在...呼喚我...“
明心臉色煞白：“狐王殘魂！它沒被完全消滅！“
最糟糕的猜測成真了。云清想起極夜之戰(zhàn)中，狐王確實曾說過它早已將一縷本命精魂種在凌霜魂魄深處。而白璃與凌霜分離后，那縷殘魂很可能轉(zhuǎn)移到了...
“滾出她的身體！“云清怒吼，揮劍斬向狐群。
白狐冷笑，輕輕揮爪，一道紅光閃過，云清的劍竟被生生震飛！“愚蠢的人，吾等今日只為迎回王上，不想死就滾開！“
白璃——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她為狐化白璃——緩緩站起，血紅的發(fā)絲無風(fēng)自動，嘴角勾起一個妖媚而危險的弧度：“云清...“聲音還是她的，卻帶著陌生的回響，“好久不見...“
云清如墜冰窟。這個語氣，這個神態(tài)...是狐王！
“從她身體里出去！“他赤手空拳沖上前，卻被狐化白璃輕輕一揮袖擊飛數(shù)丈，重重摔在雪地上！
“師兄！“明心連忙扶起他，“你沒事吧？“
云清咳出一口血，死死盯著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白璃...我知道你還在里面...干掉她！“
狐化白璃歪了歪頭，這個動作本應(yīng)很可愛，現(xiàn)在卻只讓人毛骨悚然：“她當(dāng)然在。“她——或者說它——輕撫自己的臉頰，“就在這具身體的深處，看著，感受著一切...“
它突然閃到云清面前，尖爪輕佻地抬起他的下巴：“想知道她現(xiàn)在的感受嗎？恐懼、憤怒...還有對你深深的愧疚...“
云清猛地抓住它的手腕：“我會救你出來，白璃，我發(fā)誓！“
狐化白璃的表情突然變了，妖異中閃過一絲痛苦：“云...清...走...“這明顯是白璃本人在說話！
但下一秒，妖異的表情又回來了：“多么感人的愛情啊。“狐王冷笑道，“可惜，她已經(jīng)是我的了。“
它轉(zhuǎn)身走向狐群，紅發(fā)在風(fēng)中如火焰般舞動。云清想追，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在原地！
“放心，我不會殺你。“狐王頭也不回地說，“我要你活著，看著她變成你最憎恨的樣子...“
狐群發(fā)出刺耳的尖嘯，簇?fù)碇鼈兊男峦跸г谘╈F中。禁錮解除的瞬間，云清跌跪在地，拳頭狠狠砸向雪面：
“不！“
明心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師兄，現(xiàn)在怎么辦？回雪域找凌霜前輩？“
云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狐王說得對，它需要白璃活著，至少在完全融合前不會傷害她。而他們確實需要幫助——凌霜的見識，凌霜的力量...
“走！回圣殿！“
兩人收拾行裝，以最快速度折返雪域。一路上，云清的心如同被撕成兩半——一半在瘋狂擔(dān)憂白璃的安危，一半在冷靜分析對策。這種分裂感幾乎要把他逼瘋。
雪域的氣候比離開時更加惡劣。暴風(fēng)雪肆虐，能見度不足十步。更奇怪的是，雪中夾雜著細(xì)小的紅色晶體，落在皮膚上會帶來灼燒般的刺痛。
“這不對勁...“明心抹去臉上的紅雪，“雪域從沒有過這種天氣！“
云清心頭涌起不祥的預(yù)感。隨著接近圣殿，紅色雪晶越來越多，最后幾乎將整個圣殿包裹在一層血色冰殼中！
“防御陣法被觸發(fā)了！“明心驚呼，“凌霜前輩有危險！“
云清拔出備用短劍，劈向血色冰殼。劍鋒剛接觸冰面，一股詭異的妖力就順著劍身傳來，震得他虎口發(fā)麻！
“是狐妖的力量！“他咬牙道，“但不是純粹的妖力...混合了某種冰系法術(shù)...“
明心試著用火符融化冰層，但火焰剛一接觸紅冰就詭異地變成了綠色，隨即熄滅！
“讓我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云清轉(zhuǎn)身，看到風(fēng)長老不知何時站在雪地中，白發(fā)上落滿紅雪，顯得格外刺目。
“風(fēng)長老！您怎么...“
“老朽早料到會有這一天。“風(fēng)長老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最后一點雙生花種子，應(yīng)該能破開這妖冰。“
他將種子撒在冰面上，念動咒語。種子迅速發(fā)芽，長出細(xì)小的銀色藤蔓，在紅冰上蔓延。令人驚訝的是，凡藤蔓所過之處，紅冰紛紛消融！
“進(jìn)去吧。“風(fēng)長老疲憊地說，“凌霜丫頭在里面等你們。“
云清和明心順著藤蔓開辟的通道進(jìn)入圣殿。內(nèi)部比想象中更加昏暗，墻壁上覆蓋著一層蠕動的紅色物質(zhì)，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起伏。
主廳中央，凌霜盤膝而坐，銀發(fā)無風(fēng)自動，周身環(huán)繞著微弱的銀光。她面前的空中懸浮著一團(tuán)紅黑相間的霧氣，不斷試圖突破銀光的封鎖。
“凌霜！“云清快步上前。
凌霜睜開眼，銀眸中滿是疲憊：“你們來了。“她看向云清身后，眉頭微蹙，“白璃呢？“
云清喉頭發(fā)緊：“被狐王...帶走了...“
凌霜的表情瞬間凝固。那團(tuán)紅黑霧氣趁機膨脹，發(fā)出刺耳的笑聲：“哈哈哈...凌霜，你輸了！你的半身已經(jīng)是我的容器！“
“閉嘴！“凌霜厲喝，銀光大盛，將霧氣再次壓制，“云清，到底怎么回事？“
云清簡要敘述了遭遇狐群的經(jīng)過。隨著講述，凌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幾乎與雪同色。
“是我的錯。“她低聲道，“分離時我感覺到魂魄深處有異樣，以為是殘留的冰凰血脈...沒想到是狐王的精魂...“
明心急問：“現(xiàn)在怎么辦？白璃師姐她...“
“時間不多了。“凌霜打斷他，“狐王帶走白璃不是為了報復(fù)，而是為了'千狐祭'。“
“千狐祭？“云清心頭一顫。
“千年一次的狐族大典。“凌霜解釋，“屆時萬狐朝拜，狐王將借萬狐之力和月華精華徹底融合宿主。而今晚...正是滿月之夜！“
云清如墜冰窟：“地點在哪？“
“不確定。“凌霜搖頭，“但肯定在極陰之地...“她突然想到什么，“等等，狐王臨走前可說過什么？“
云清回憶道：“它說...要我看著白璃變成我最憎恨的樣子...“
凌霜銀眸一亮：“那就對了！它一定會選對你我最有意義的地方——隱鈴村！“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隱鈴村不僅是云清與白璃鐘情之地，也是守護(hù)圣女之地。還有什么比在那里完成“千狐祭“更具諷刺意味呢？
“我們必須立刻出發(fā)！“云清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等！“凌霜叫住他，“圣殿被狐妖的'血冰咒'封鎖，我需要時間破解。你們先去，我隨后就到。“
云清猶豫了：“你一個人...“
“放心。“凌霜冷笑，“區(qū)區(qū)狐妖還奈何不了我。“她拋給云清一個小玉瓶，“這是'清心丹'，能暫時抵抗狐妖的魅惑。記住，救白璃的關(guān)鍵不在武力，而在喚醒她內(nèi)心的光明。“
云清接過玉瓶，深深看了凌霜一眼：“保重。“
離開圣殿后，云清和明心馬不停蹄地趕往隱鈴村。一路上，他們聽到越來越多關(guān)于狐妖作亂的消息——村莊被毀，孩童失蹤，甚至有人看到一個銀發(fā)血瞳的狐女帶領(lǐng)群妖橫行...
每個消息都像刀子般扎在云清心上。那個曾經(jīng)最善良的白璃，如今卻...
日落時分，他們終于看到了隱鈴村的輪廓。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村子上空盤旋著濃密的紅云，即使相隔甚遠(yuǎn)，也能聞到淡淡的血腥氣。
“師兄...“明心聲音發(fā)抖，“我們...有把握嗎？“
云清握緊劍柄：“沒把握也要去。“
因為那里，有他無論如何都要救回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