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襄的提醒下，程暉終于想起崖鎮西路是哪里。

從小到大，只有一樣事情讓他困惑。

那就是人類為什么要把路設置得那么復雜。

東西南北中，人民路建設路發展大道，路牌可以設置到幾百號。

他從來想不明白，人類為什么要在三維空間里面設置條條框框，把自己困死。

他完全沒有方向感。

換句話說，他是路癡。

崖鎮西路，在他印象中，好像見過這個路牌。

周遭除了堤壩和荒野，什么都沒有。

事情再明顯不過。

梁詩曼帶走了郭皓。

她在傲視和嘲諷自己。

好玩。

梁詩曼喚起了自己對未知的力量體系，未知世界的興奮。

程暉看見陳襄還在緊皺眉頭，打開手電，焦慮地四處尋找犯罪學證據。

他輕輕拍了拍陳襄肩膀。

“別找了。”

陳襄抬頭，她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作為一個警察，她竟然無法從這個詭異的現場獲得任何線索。

兩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什么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違反了任何一門她學習的刑偵技術。

她覺得自己在程暉面前很丟臉。

明明以自己的身份，應該保護他的。

“你認為，憑空消失，是人類力量可以辦到的嗎？”

程暉淡然地說著，好像對眼前的情形毫不意外。

就像談論晚飯吃什么一樣稀松平常。

“理性思考，大膽假設，即使違反常識，也可以通過事實驗證。”

“絕大多數人，都被困在自己的認知視角內，卻不知道，自己只是天地萬物間一只卑微的蟲子。”

程暉用三根手指輪流敲了一下肘關節。

“如果一個人，能夠洞識到現實的另一面，那么他就超越了蕓蕓眾生。”

陳襄聞言，只覺得心頭猛地一跳。

程暉說的是什么意思。

這個世界，還有另外一面嗎？

他能夠洞識另外一面嗎？

他的意思是，超自然的事物，就是這個世界隱藏在眾生后面的另一種力量？

他能夠感知到這種力量嗎？

看著那堵空墻，陳襄仿佛感受到了墻壁之外暗流涌動的世界大門，正在朝自己緩緩打開。

“接下來怎么辦？”

她脫口而出，自從遇見了程暉，一切事情，都超脫了自己的認知范圍。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還能怎么辦，去崖鎮西唄。”

程云吐掉已經嚼爛的煙屁股，搶先回答。

他轉頭看向高其煜，意思很明顯了。

專職司機在這里，不用白不用。

高其煜被盯得心里發毛。

不自覺地握緊了揣在褲兜里的手術刀。

活那么大，他還沒試過被人這樣使喚。

這筆帳遲早要算回來，算到程家兄弟破產。

高其煜咬牙切齒地去開車。

保時捷SUV穿過了龍城最繁華的街道，開了四十多分鐘，兩邊的路燈逐漸變暗。

從國道穿到省道，再到鄉道，道路逐漸變窄。

最后路邊完全沒有路燈，鄉道只有兩輛車寬，全靠車燈照亮。

向后看去，沒有車燈照亮的方向，死一般的漆黑。

除了黑洞般的空間，什么都看不見，讓人感到窒息般的恐懼。

在這樣的道路上，行駛了大約半小時，突然路邊出現了一塊破舊的藍色路牌。

上面只有一個方向。

右轉，崖鎮西。

高其煜打了一把方向盤。

程暉坐在副駕駛，罕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心。”

話音剛落，一個紅色的身影就懸掛在車前。

身影很模糊，就好像一塊血紅色綢布，隨著昏暗燈光，若隱若現。

只能看出身形像是一個女人。

長長的黑色頭發，垂到了腰間。

看不出是正面還是背面。

奇怪的是，她的鞋子卻很清晰。

就像寂靜漆黑中的一個小光點。

可以看出，一雙鞋子并沒有完全站在地面上。

而是，腳尖豎直剛好貼地，腳跟懸浮。

就好像整個身體，被凌空吊著前行。

鞋子是血紅色綢緞底料。

上面繡滿金絲。

鞋頭用藍色點翠鑲嵌，做成鳥頭狀，發出幽藍微光。

鳥頭上鑲著一雙白色眼睛。

黑色的眼珠子，好像向上轉動了一下，直直盯向車上的人。

高其煜閃了三下雙閃。

隨著車燈閃爍，那抹血紅變得刺眼，離車不遠不近地懸掛著。

他不由得手心微微出汗。

程暉說帶自己見識一下梁詩曼的真面目。

難道前面這個鬼影，就是真正的梁詩曼？

她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高其煜下意識地猛踩剎車，保時捷輪胎與地面發出刮擦聲，整車人隨著慣性向前。

看見眼前的影子，陳襄不由得冒了一額頭冷汗，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甩棍。

這是人類嗎？

還是像程暉所說，眼前這個紅衣女人，是自己無法對抗的非自然力量？

程云更是煩躁得往自己口袋里摸煙。

看見那雙特別驚悚的鳥頭點翠鞋子，他不由得低聲嘟囔。

“這特喵的不是墓里挖出來的嗎？”

“死尸才穿的吧。”

“聽說穿紅衣的女鬼特別兇。”

“這鞋頭上的眼睛，還會盯著人看，看來今晚兇多吉少。”

程云自顧自地嘮叨著，完全沒注意到全車人都對他投來了殺人似的目光。

在漆黑的路上，碰到一個吊著走的紅衣女人，還有人說這么不吉利的話。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陳襄拍了一把程云腦袋。

程云識趣地閉嘴。

車廂里重歸寂靜。

只有幾個人的呼吸聲，氣氛更讓人窒息。

“開車。”

旁邊程暉突然開腔。

“開車的話，就要撞上去了。”

“萬一是個人呢？”

高其煜握住方向盤，沒有打火。

他有著作為醫生特有的謹慎。

那個紅色的身影，就擋在擋風玻璃的正中間，目測距離不足一米。

誰知道，開車會發生什么事情。

“開車。”

程暉再次發話。

這里似乎是一個向下斜坡。

沒等高其煜反駁，他就拉開手剎，猛轉方向盤，朝紅色影子直沖過去。

保時捷以極快的速度滑行，刺目車燈照在紅色影子上。

在車燈的反光下，一片刺眼血紅侵占了車中人的視野。

前面是個急轉彎。

車燈里閃現一叢陰騖樹影，里面突然有無數幽藍閃光掠過。

好像有無數只眼睛，躲在黑暗中，靜靜地凝視著這條路上唯一行駛的物體。

“媽的你們程家人都是瘋子。”

高其煜怒罵一聲，重新奪回方向盤，穩住腳下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