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暉此時真真切切才感受到,什么叫做境界的碾壓。
從房間的墻壁里出來,他是第一次感受到離死亡如此之近。
他只覺得空氣進不了肺部,腦子開始發暈,無數細胞,都在強大的威壓之下,快速破裂,滲出細胞液,他能感受到自己五臟六腑都開始水腫。
如果不反抗——很快,自己就會被這強大的壓力,壓成一團血水。
高霏霏冷冷笑道:“程暉弟弟,方才肖邦那一首遺作,算是送你的。”
“麥老板讓我留活口,但我不想。”
她笑容更嫵媚,金絲眼鏡下,灰綠色眼眸流露出一絲狠勁。
“你說得對,雖然我的皮囊還停留在二三十歲,但自我修行,行走世間以來,已經百年了。”
“雖然沒到陸地行仙的境界,但尋常人等,我對付起來,還是很輕松的。”
高霏霏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摩挲程暉的頭發,看著他的臉色一點一點變成死灰,抿嘴一笑:“程暉弟弟,我是真沒想到,你能看穿我的偽裝。”
程暉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戳穿了高霏霏的年齡。
果然點破美女年齡,是大忌,會死人的。
雖然自己快死了,但程暉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感。他調動氣海,拼死撕裂開那一絲氣海中的一絲縫隙,讓高霏霏的精氣沖撞進入自己的神魂,一如此前他吸納其他虛神的精魄一樣,讓那穿腸破肚的精氣,繞著自己周天運行……
只是逆行倒施,只能緩沖一時,片刻之后,更強大的壓力就竄進血液、肺腑,如同千萬根針刺一般,要將程暉撕成碎片。
雖然生死一線,在程暉感覺,好似已經過去一生,但從旁人看來,不過是數十秒時間,程暉和高霏霏兩人肩并肩,雙手緊握,相互凝望,與日常談笑別無二致!
玄虛境的修行者,可以殺人于無形!
程云首先發現了不對勁:“喂,老弟,你的臉色怎么那么難看。”
他站起來,想要走到程暉旁邊,然而一直坐在一旁的小胡子張愛民,從后腰掏出一把銀灰色手槍,哐當一聲砸在桌上。
他朝程云使了個眼色:“危險。”
張愛民方才已經感覺到高霏霏不對勁。只是他想看看,混沌秩序執意想拉攏的一個小小散修,到底有什么本事。
不出所料,電光火石之間,程暉就被壓制。
但他還是覺察到了一絲異常。
張愛民分明感覺到,高霏霏下了死手。一個百年修行的玄虛境,要想殺一個通靈境,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張愛民尋思,之前五棟發生命案,虛神采薇大肆收割人命,程暉能逃出來,只是因為高霏霏輕敵,覺得虛神就能把他收拾了,誰知道程暉竟然把采薇煉化了!
程暉也確實是比尋常散修厲害數倍,不僅短短數月就從初入通靈境,到了通靈境上乘,天賦過人,數月已當他人數十上百年。
如今高霏霏起了殺意,程暉竟然也能扛住威壓,看來這個小子果然有些能力在身。
但現如今自己不出手,程暉必死無疑,即便他再有天賦,也得半道夭折。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程暉已經死過很多次了。
下一刻,張愛民拉開保險,正要瞄準高霏霏,卻見程暉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顯然他的內臟已經承受不住如此可怕的威能,血液胡亂沖撞,下一秒就要衰竭而亡!
然而,程暉竟然露出一絲笑意。那種無數次由死向生的感覺,侵襲而來。他只覺得自己的骨髓筋脈,在強壓之下,好似被打碎了重新鍛造,血肉崩塌然后再次重組,五臟六腑生生剝離然后又長出來。
最終程暉苦笑著咽下一口血沫,反手抓住高霏霏的手腕,眼神極為冷靜漠然。
“霏霏姐,殺了我,你不好向麥老板交代吧。”
“你們花這么大力氣找我,一定是我身上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張愛民見狀,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原先以為程暉只是個天賦了得的散修,所以混沌秩序想培養他。
沒想到他竟然會洗髓重生,不死不滅!
難怪無相宗想要搶人!
張愛民手指放在扳機上,冰冷的槍口抵住了高霏霏的太陽穴。
他抿嘴一笑,胡子旁邊的酒窩凹下去,顯得一團和氣。
“高霏霏,如果是我自己一個人來,你已經死了。”
“但混沌秩序的高層告訴我,只要阻止無相宗的人殺人就可以了,不要與你們為敵。”
“我不太明白,混沌秩序的高層,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罷,我也只是個干活的牛馬罷了。你松手,今晚的事情,當作沒有發生。”
張愛民一邊手指緩緩按在扳機上,一邊極為溫和地笑著說話,仿佛說的不是生死,而只是一個普通員工,對過度壓榨的上司、管理混亂的公司吐槽。
然而,程暉能感覺到,比方才高霏霏更可怕的力量洪流,匯聚在黑洞洞、方寸大小的槍口之中!
就好似,整個天地的靈氣,都聚集在一個奇點,只要這個叫張愛民的人想,就可以用它摧毀萬物。
顯然高霏霏、張愛民境界都遠在自己之上。
而自己,好像是被命運迫使著,走到一條與這些人爭生奪死的道路上來了。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自己懷璧其罪,不知道自己擁有了什么,讓他們覬覦的東西,所有勢力都盯上了自己。
高霏霏回頭,用灰綠色眼睛,淡淡地看向張愛民,輕輕地松開程暉,舉起雙手,空手朝向眾人,極為優雅地笑了笑。
“你們人多,我投降。”
她朝程暉微微一笑:“麥老板確實想找你,他說你是一切的根源。”
“無相宗要成的事,你是鑰匙。但我不明白你這個毛頭小子,到底重要在哪里。”
高霏霏幽幽嘆了口氣:“也罷,今晚我也累了,不送。”
“不過,接下來如果要發生什么,你們好自為之……”
“接下來,你們或許會死得很凄涼……”
說著,高霏霏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秘的笑容。她悄然把手交疊在胸前,微微靠在椅背上,不再看程暉,一副趕客的姿態。
張愛民聞言,聳聳肩把槍收回了后腰。他神色如常,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用叉子叉起一塊方才切得十分整齊的牛排,大口塞入嘴里。
程云什么也沒看懂,作為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他只能看出來,程暉臉色有點不對,根本不知道剛才轉瞬之間就是生死關頭。
但他也不是蠢到看不明白,張愛民在關鍵時刻幫了程暉。
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混沌秩序什么無相宗,幫自家老弟的就是好人。
程云大大咧咧湊到張愛民身邊,抱住了他的肩膀:“小愛,愛哥,走咱們擼串去。”
張愛民點了點頭:“也是,這點鳥食,又貴又難吃,專坑怨種。”
“還是烤串好吃。”
旁邊陳襄和駱佳嘉覺得環境局促,氛圍緊張不安,連忙雞啄米似地點頭:“我們也要去。”
程云嘿嘿笑著一路小跑,跑到自己破捷達旁邊,拉開車門:“愛哥,我喝酒了,你開車。”
張愛民白了程云一眼,總算明白程暉為什么這么嫌棄他哥了。
他轉頭看了看程暉,只見他默然地跟在眾人身后,臉色過分平靜,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能夠對生死一瞬處之淡然,看來這小子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