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1年11月7日，黎凡特，阿卡城，晚上***

燭光搖曳，馬爾科心不在焉地切割著銀盤中的烤魚。這道黎凡特特色菜肴據說改良自撒拉森人的傳統烤魚方法。

將鯛魚用橄欖木慢烤，除了粗鹽和檸檬汁調味外，還撒了肉桂與姜黃粉，最后淋上熱葡萄酒與蜂蜜調制的醬汁。焦脆的魚皮裹著鮮嫩多汁的魚肉，混合著橄欖木的煙熏香氣，本該令人食指大動。

但此刻，馬爾科的思緒全在明天的會面上。他思考著明日該如何見到拉涅羅，并反復斟酌著如果見到拉涅羅·丹多洛時該說些什么，如何才能讓對方接受暫時休戰的提議。

“大人，不好了！“一聲驚呼打斷了馬爾科的思緒，手中的叉子一抖，已經遞到嘴邊的魚肉掉回了盤中。

馬爾科皺眉看向慌慌張張沖進來的侍從：“怎么回事？”

“威尼斯商會的會長在威尼斯商區的路上遇刺了！”

“該死！”馬爾科宛如晴天霹靂，“是...是我們熱那亞人干的”

“是的，大人。刺客是個熱那亞小商人，當場就被威尼斯商會會長的保鏢亂刀砍死了。”侍從臉色慘白，“他們甚至把刺客的頭顱砍下來，丟在了兩個商區的交界處，還揚言明天要讓我們血債血償。”

“威尼斯會長怎么樣了？”

“刺客沒能傷到他。”

“哦...或許還有轉圜余地。”馬爾科喃喃自語。

“大人，您說什么？”侍從并沒聽清。

“沒什么。立刻去叫費拉里斯過來，現在就去。”馬爾科揉著太陽穴，只覺得一陣頭疼。事情開始變得棘手了——明天的和談，恐怕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哦，希望還可以回旋。”馬爾科小聲地自言自語。

“大人，您說什么？”侍從并沒有聽清。

“沒什么，把費拉里斯叫過來，現在就去。”馬爾科手扶額頭，只覺得說不出的苦悶，事情變得麻煩起來，看來明天是不可能和平地去威尼斯商會談判了。

***

一個小時后，費拉里斯氣喘吁吁地趕到，肥胖的身軀隨著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額頭上布滿汗珠。

“大人，那個刺客完全是自發行動！”還沒等馬爾科開口詢問，費拉里斯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起來，“前些天沖突時，他被威尼斯人狠狠揍了一頓，一時氣不過才做出這種事。“

“你調查清楚了？”

“是的，大人。我已經詢問了所有大商人，都不是他們指使的。根據我的調查，這人確實不依附于任何大商人。”

“你覺得他們有可能在說謊嗎？”馬爾科覺得光靠詢問并不可靠。

“大人，這個我們可以慢慢查證，”費拉里斯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但...現在當務之急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必須做出應對。如果按威尼斯人的說法，明天他們就會來尋仇，很可能會爆發流血沖突。”

“你說得對，費拉里斯。”馬爾科陷入沉思，“我們現在能召集多少人手？”

“大人，我們大約能召集400人，四艘加萊戰船，一艘武裝柯克商船。”費拉里斯嘆了口氣，“威尼斯人大概是我們兩倍以上的兵力，7艘加萊船，3艘柯克船。”

“好吧，我們必須盡量避免全面開戰，至少要撐到喬爾喬回來。希望他能多帶些人手。”

“我同意，大人。不過明天應該不至于爆發全面戰爭，最多就是些巷戰沖突。事發突然，兩邊都不可能做好全面戰爭的準備。”費拉里斯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愿上帝保佑。”

“但愿如此。”馬爾科臉上寫滿憂慮，“立馬招集所有的人手，明天清晨讓他們在威尼斯商業區和熱那亞商業區邊界集合。”

待費拉里斯告退后，馬爾科立即叫來隨從：“把所有護衛都召集過來。”這十幾名隨從是馬爾科在雅法時從熱那亞雇傭兵中精心挑選的貼身護衛。

“遵命，大人。”

***

清晨的海霧尚未散盡，威尼斯與熱那亞兩個商區之間的空地上已聚集起對峙的人群。雙方都手持利刃，卻無人披掛重甲。顯然，威尼斯一方的人數遠超熱那亞人。

這更像是一場蓄勢待發的街頭械斗，而非真正的戰爭，或者說兩邊人都希望這一切最多止步于械斗而非戰爭。

清晨的海風格外的冰冷，海風中裹挾著細碎的交談聲與腳步聲。雙方都刻意壓低聲響，生怕打破這危險的平衡。在這異常寂靜的清晨街道上，尋常商販與居民早已躲得無影無蹤。

馬爾科站在熱那亞陣營的前排中央，呢絨大衣下套著無袖鎖子甲。他緊盯著對面，等待拉涅羅·丹多洛的出現。

突然，威尼斯人群如潮水般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一個貴族打扮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來，年紀與喬爾喬相仿，卻遠不如喬爾喬那般魁梧健壯。

隨著拉涅羅的到來，兩邊的人都瞬間鴉雀無聲。馬爾科與費拉里斯邁步上前，對面的拉涅羅與威尼斯商會會長也迎了上來。四人在這劍拔弩張的空地中央相會。

“早安，拉涅羅·丹多洛先生。我是馬爾科·多利亞。”馬爾科率先打破沉默。

“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早晨，馬爾科先生。”拉涅羅冷著臉回應，“我是拉涅羅·丹多洛。”

“對于昨日不幸的意外，我們深表歉意。”馬爾科微微欠身。

“意外？你們熱那亞人在眾目睽睽下，在我們的地盤，刺殺我們的商會會長”拉涅羅陰沉的面容更添幾分怒意，“馬爾科先生，我可不認為這是什么意外。”

“我以圣父之名起誓，”馬爾科舉起手指向天空，“這純粹是他個人所為，而此人已為他的行為付出了生命代價。”

“馬爾科先生，您認為我們就該就此罷休？是我們太過斤斤計較了嗎？”拉涅羅冷笑著轉頭看向一旁的商會會長，“你同意馬爾科先生‘慷慨的’提議嗎？”

“大人，”商會會長用手摸了摸脖子，“我差點就死在回家的路上了。”

“馬爾科先生，看來我的會長并不同意您的提議。”拉涅羅轉回頭看向馬爾科，嘴角掛著譏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