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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晉氣數斷

細密的雨絲如晶瑩的珠簾,順著屋檐成串墜落,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廳內,微弱的燭火被穿堂風卷得劇烈搖晃,暖黃的光影在墻壁上跳躍,將林昭昭癱在地上的影子扯得忽長忽短,那影子扭曲變形,宛如一只張牙舞爪的鬼魅。

蘇挽棠捏著那封落款“青嵐觀主”的信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骨節處的皮膚繃得緊緊的,仿佛隨時都會裂開。

信里“大晉氣數斷”五個字像淬了毒的針,扎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那刺痛感如電流般傳遍全身。

她的眼前仿佛浮現出前世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的慘狀,心中一陣揪痛。

前世她癡傻時總聽街頭老卒說“國運昌則百姓安”,如今才懂這五個字背后是多少人的命。

每一個字都如千斤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棠棠。”裴硯的聲音帶著少見的低啞,宛如低沉的悶雷在耳邊響起。

他伸手覆住她冰涼的手背,那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信箋滲進來,如同冬日里的暖陽,卻無法驅散她心底的寒意。

“北戎騎兵半日到城門,延禧閣的火若真燒起來,怕是要應了他們的邪術。”

蘇挽棠抬頭,看見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前世他戰死時,也是這樣的目光,像被風雪淬過的劍,卻藏著化不開的悲愴。

她的心猛地一緊,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揪住。

她突然想起前世他咽氣前攥著的半塊染血的玉牌,那是她及笄時送他的,刻著“平安”二字。

此刻,那玉牌的模樣在她腦海中愈發清晰,每一道紋路都刺痛著她的心。

她突然覺得呼吸變得急促,一種強烈的恐懼和擔憂涌上心頭。

她害怕這一世裴硯又會像前世一樣離她而去,這種恐懼讓她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但她還是強忍著情緒,聽見自己說:“這次換我守著你。”聲音輕得像落在雨里的花瓣,卻又重得像壓在心頭七年的石頭。

裴硯的喉結動了動,指尖輕輕撫過她腕上被林昭昭抓出的紅痕,那觸感如羽毛般輕柔,卻又帶著一絲心疼。

“我去定北侯營里調兵。父親昨日遞了折子說邊境有異動,他早就在等這個由頭。”他解下腰間的玄鐵令牌塞進她掌心,那令牌沉甸甸的,帶著他的體溫。

“影衛留十個給你,若有變故,拿這令牌去城防營找周統領。”

蘇挽棠攥緊令牌,金屬的涼意順著掌心漫上來,如冰冷的蛇在皮膚上爬行。

她望著他被雨水打濕的肩袖,雨水順著衣料滑落,滴答在地上。

她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披風,手指輕輕觸碰著他的肩膀,仿佛想把所有的擔憂和牽掛都通過這一動作傳遞給他。

“當年你在演武場教我射箭,說‘箭在弦上,要分得清靶心和虛晃’。如今這局,咱們的靶心不是林昭昭,是青嵐觀背后的人。”

裴硯低笑一聲,眼底的冰棱化了些,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一縷暖陽,讓她的心里稍微暖和了一些。

“知道你要留著精力拆他們的臺。”他轉身時衣擺帶起一陣風,吹得桌上的圖紙嘩啦作響——那半卷延禧閣的圖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是他方才用炭筆圈的“儲書閣”“東偏殿”。

廳外傳來馬蹄聲,噠噠噠的聲音由遠及近,仿佛敲擊在她的心上。

影衛牽著裴硯的烏騅在雨里等著,那烏騅馬高大健壯,渾身的毛發被雨水浸濕,閃爍著黑色的光澤。

他翻身上馬時突然勒住韁繩,回頭看她,那目光里充滿了不舍和堅定。

“等我回來,帶你去看西市新開的糖畫攤。”話音未落,馬蹄聲已碎在雨幕里,只余下一串清脆的鸞鈴,隨著他的背影越去越遠,那鈴聲在寂靜的夜里逐漸模糊,仿佛他正在一點點遠離她的世界。

蘇挽棠站在檐下看了會兒雨,冰冷的雨滴打在她的臉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心中只被無盡的擔憂填滿。

直到那點墨色徹底融進夜色,她才轉身回廳。

林昭昭不知何時被影衛架到了偏房,此刻正縮在墻角發抖,嘴里反復呢喃“我娘的魂”。

她的聲音顫抖而微弱,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陰森。

翠兒捧著個銅盆進來,熱水里浮著幾片姜,升騰起的熱氣帶著淡淡的姜香,彌漫在空氣中。

“姑娘先喝碗姜湯,這雨涼得透。”

蘇挽棠接過碗,卻沒喝,只盯著水面倒映的自己——眉峰緊蹙,眼底是前世沒有的鋒芒。

那倒影在水面上微微晃動,仿佛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動蕩不安。

她把圖紙和信件收進暗格里,想到局勢緊迫,神情一肅,對翠兒道:“情況危急,你去請張大夫來,就說我要問邪術的事。再讓影衛盯著林昭昭的貼身丫鬟,她昨日去了城南藥鋪,買的不是治頭疼的藥。”

翠兒應了一聲便匆匆出去。

蘇挽棠心中憂慮,在廳中來回踱步,她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廳內回響,仿佛她內心的焦慮在不斷放大。

不一會兒,張大夫來得很快,藥箱上還沾著雨珠,那雨珠在燈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他掀簾進來時,蘇挽棠正對著燭火研究那封青嵐觀的信——墨跡里混著極淡的沉香味,是北戎貴族常用的香灰。

那淡淡的沉香味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卻讓她的神經更加緊繃。

“姑娘喚老朽來,可是為了邪術?”張大夫把藥箱放在桌上,取出個青瓷瓶,那青瓷瓶在燈光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老朽前日翻醫書,見記載說青嵐觀的‘生魂陣’需借活人生辰八字,用火燒本命物引魂。延禧閣是皇家藏書處,聚著大晉文運,燒了它...怕是要斷國脈。”

蘇挽棠的手一抖,茶盞里的水濺在信箋上,暈開一片墨痕,那墨痕如蔓延的黑暗,讓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那林昭昭說的‘救兵’,可是北戎的人?”

“極有可能。”張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那胡子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花白。

“青嵐觀十年前突然崛起,觀主自稱能通陰陽,可老朽查過,他身邊總跟著幾個高鼻深目的外邦人。”他從藥箱里掏出個油紙包,那油紙包粗糙而陳舊,散發著淡淡的藥味。

“這是老朽托藥商帶的蒙汗藥,比太醫院的更烈,摻在井里能迷倒半城人。”

蘇挽棠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粗糲的紙紋,那粗糙的觸感讓她的思緒更加紛亂。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亮從云里鉆出來,清冷的月光灑在廊下的石榴樹上,照得樹影斑駁,仿佛一幅詭異的畫卷。

就在蘇挽棠和張大夫商量對策時,忽然聽見前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是看門的老周在喊:“攔住他們!不許闖后宅!”那喊聲帶著焦急和憤怒,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蘇挽棠和張大夫的身體同時一震,廳內的燭火也隨著他們的動作晃動起來,光影在墻壁上扭曲變形。

蘇挽棠感覺到空氣瞬間變得緊張起來,仿佛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慢慢收緊。

“姑娘!”翠兒的聲音帶著焦急,“林昭昭的陪嫁丫鬟帶著幾個持刀的人沖進來了!”

蘇挽棠猛地起身,玄鐵令牌撞在桌角發出脆響,那清脆的響聲在緊張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

她抄起張大夫藥箱里的銀針,對影衛道:“守住偏房,別讓林昭昭跑了。”話音未落,便見幾個黑衣人影從回廊竄過來,為首的丫鬟舉著刀,刀尖上還滴著血——是老周的血。

那血滴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滴答聲,仿佛死神的倒計時。

“蘇挽棠!你害我家姑娘!”丫鬟的臉因扭曲而變形,那猙獰的面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恐怖。

“觀主說了,只要取了你的命,就能補全生魂陣!”

蘇挽棠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涼的廊柱,那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看見翠兒抄起旁邊的花架砸過去,卻被黑衣人一腳踹開。

翠兒摔倒在地,發出痛苦的叫聲,那叫聲刺痛了蘇挽棠的心。

月光下,刀刃的寒光逼近她的咽喉,她想起前世被推下枯井時,也是這樣的冷——可這一世,她攥緊了銀針,對準對方的肩井穴扎了下去。

黑衣人痛呼一聲,刀當啷落地,那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

影衛的劍也跟著刺來,瞬間制住了其余人。

蘇挽棠蹲下身,扯下黑衣人臉上的黑巾——竟是前日在林昭昭院里見過的粗使婆子。

她翻開婆子的衣襟,露出心口的青嵐觀標記,還有半封血書:“子時三刻,取蘇女命,陣成則生。”

“姑娘,你手出血了。”翠兒捂著胳膊跑過來,她的衣袖被劃開道口子,血正往外滲。

蘇挽棠這才發現自己方才撞在廊柱上,掌心被碎瓷片劃破了,血珠順著指縫滴在血書上,像朵妖異的紅梅。

“先去處理傷口。”張大夫扶著她往書房走,“這些人...怕是知道林昭昭敗露了,想殺人滅口。”

書房的燭火重新點起來時,蘇挽棠正盯著那半封血書。

血字里夾著幾個北戎文字,她認得出是“接應”的意思。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吹得窗紙沙沙響,像是有人在外面急促地踱步。

那沙沙聲仿佛是敵人逼近的腳步聲,讓她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姑娘,”翠兒剛替她包扎好傷口,突然豎起耳朵,“外面...是不是有人?”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書房門口猛地頓住。

蘇挽棠的指尖扣住桌下的暗格——那里藏著裴硯留下的玄鐵令牌,還有她前世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我等你”。

翠兒已經抄起了桌上的鎮紙,目光緊緊鎖著門閂。

月光被云層遮住,書房里的影子突然變得很長,像有什么東西正貼著門扉,緩緩抬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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