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歷了漫長跋涉后,懷荒人終于踏入了久負盛名的牛川草原。
所有人無不覺得,所有的艱辛都是值得的。
一百多年前,拓跋珪正是在此開啟復(fù)國之旅。而后歷代魏帝也頻繁在牛川、九十九泉一帶狩獵。
還有附近的兩大水域——乞伏袁池與參合陂,宛如兩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草原之上。
尤其是參合陂,見證過決定北中國歸屬的大決戰(zhàn)。
簡而言之,這里就是北魏的龍興之地,承載著無盡的榮耀與生機。
然而,草原上原本自由自在的野馬野驢卻遭了殃,它們瞬間成了懷荒義軍有組織、大規(guī)模狩獵的目標(biāo),甚至連平日里不入眼的兔子也難逃此劫。
大型狩獵后自然是盛大的聚會。
聚會的序幕是眾人交換、炫耀獵物,縱情高歌暢飲,慶祝豐收。
緊接著,便演變成互相比拼較勁——比誰獵物多、誰獵物大,進而發(fā)展為草原傳統(tǒng)的摔跤、騎馬和射箭比賽。
為了維持秩序,樂舉派出的傳令兵四處奔走,高聲宣布禁令:
“嚴禁私斗!違者雙方皆受軍棍!”
“嚴禁搶奪、偷竊獵物!搶奪者三倍賠償并枷號示眾!偷竊者二倍賠償加軍棍二十!”
“嚴禁以自有牲畜冒充獵物!違者罰沒冒充牲畜!”
“各幢按所獲獵物總量排名!前十名,全幢一體受賞!”
折騰了一上午,喧鬧的隊伍終于逐漸恢復(fù)了秩序。聚會的第二階段——論功行賞,即將開始。
“午時前,必須立好大帳,備齊火把火盆、鹽巴、筆墨等一應(yīng)物品!”
樂舉如同部署作戰(zhàn)般下達命令,“劃好區(qū)域,排定座次,召集全軍幢主以上軍官,公開稱量獵物,犒賞全軍。”
僚吏和識字之人大半在樂舉麾下。所以事務(wù)雖繁,倒也進行得有條不紊。
夕陽西沉前,終于完成了對各隊獵物的稱重與排名。
“我宣布,”樂舉立于大帳前,聲若洪鐘,“牛川夏獵第一名是——左軍第一幢!”
陣中某處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正是優(yōu)勝者所在。
“第一名的獎賞是:全幢每人獲庫莫奚駿馬一匹,再加羊一只!”
聽到如此豐厚的獎賞,全軍再次沸騰起來。
丘洛跋終于一掃幾日來的郁悶——他正是左軍軍主。
抵達牛川后,他粗略清點人馬竟少了一半,幸而本家子弟和核心舊部并未離散。
所以,他便以人馬流散為由,理直氣壯地賴掉了之前的賭債:“我都賠給你們這么多人,還好意思要賭債?”
況且,他這幾日也探聽清楚,樂家兄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讓賀賴悅也乖乖交出了一部分部眾。
俗話說的好,大家吃虧,等于不吃虧。只要不是獨獨自己被算計,丘洛跋還是能夠接受的。
且按下丘洛跋的心思不提。待全軍解散后,各幢的幢主們卻自發(fā)留了下來。這標(biāo)志著聚會的第三階段——真正決定命運的大會,正式開始。
這種軍事民主制特別適合生產(chǎn)力不發(fā)達、社會分工少的草原,懷荒人對此并不陌生。
尤其是目前都督府中并沒有真正可以一言九鼎殺伐決斷的領(lǐng)袖級人物,軍事民主制更是順理成章。
眾所周知,大會決定小事、小會決定大事。
既然與會人員的規(guī)模縮小到百人以下,所有人都知道,馬上要討論的肯定是個關(guān)乎眾人命運的事情。
不過樂舉的話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yù)料:
“諸位叔伯兄弟,”樂舉目光掃過眾人,“不知大家可曾留意?自我們出發(fā)以來,竟未遇到任何柔玄的牧子或探騎?”
他頓了頓,拋出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因為沃野鎮(zhèn)已反!西邊各鎮(zhèn)皆反!懷朔、武川被圍,柔玄鎮(zhèn)——已然崩潰瓦解!”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瞬間在幢主們中間炸開!
他們本以為此次轉(zhuǎn)場牛川,不過是尋常的遷徙狩獵,至多是與柔玄人爭搶草場。萬萬沒想到,整個北疆的局勢已天翻地覆!
懷朔和柔玄,分別是六鎮(zhèn)東西兩個核心節(jié)點,但是現(xiàn)在一個被圍困,一個陷入崩潰。
這種局面,就連當(dāng)年蠕蠕最強盛的時候都辦不到。那么,西邊沃野鎮(zhèn)的叛軍會不會緊接著橫掃而來,奪走懷荒人的牛羊和家園?
“這可如何是好?”一位年長幢主眉頭緊鎖,聲音透著焦慮,“洛陽朝廷必遣大軍討伐,我等懷荒人會不會受牽連?”
“咱們本就是反了的!官軍遲早要來,不如與沃野叛軍結(jié)盟?”另一位幢主提議道。
樂舉靜靜地看著眾人的反應(yīng),抬起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然后緩緩說道:
“諸位叔伯兄弟,咱們的難得過了幾天輕松點的好日子,但是大家應(yīng)該也看出來了,這種好日子是不可能長久下去的,無論是官軍還是叛軍,都不能放著咱們不管。所以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商討出一個應(yīng)對之策。”
“打鐵還需自身硬吶。”他繼續(xù)分析道:
“牛川水草雖美,然西接撫冥、武川,原野平曠,無險可守。南邊更是直面恒州,那里有泰常長城和畿上塞圍兩道屏障!官軍若從平城出發(fā),沿途軍堡城池林立,足可支撐數(shù)十萬大軍!”
樂舉所說的長城,其實一共有三道。
最早的是明元帝拓跋嗣于公元423年為防衛(wèi)柔然人而修筑的長城——
東起赤城(即現(xiàn)在的御夷鎮(zhèn),在御夷故城南邊幾百里外),西到五原,途徑長川之南,而長川就在柔玄鎮(zhèn)城西邊數(shù)十里外。
因修筑于泰常八年,所以時人稱呼為“泰常長城”。
第二道長城是太武帝拓跋燾于八十多年前沿著國都平城的北境修筑的“畿上塞圍”。
畿上塞圍東起上谷,即后世北平市延慶區(qū)一帶,向西延伸至黃河邊上的內(nèi)蒙古清水河與山西偏關(guān)交界處。
而第三道長城就是六鎮(zhèn)本身。
“叔伯兄弟們,咱不能坐著等死啊!”
“大郎發(fā)個話,到底怎么干?”終于,一個身材短粗的漢子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