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客棧。

二樓。

昏暗的屋內，圓桌上擺著一盞黑紋陶瓷油燈，火苗搖曳，時而有燈花落下，屋內明滅難定。

床上。

余火扯著被子往后退了一些。

大白蛇砸了下來，頂著兩個鼓包的頭顱，死了一樣的耷拉在床上。

剩下的瑩白如玉般的大好蛇身，扭曲的癱在屋地上。

余火眼帶一絲愕然的看著昏死過去的大白蛇，整齊排列的羊脂玉般的蛇鱗中，一塊突兀的赤紅色鱗片，細密的裂痕，在往外滲著鮮血。

柳姨？

這條比他大腿還粗的大白蛇，是添香閣的柳姨？

也就是說，他那個終日無事勾欄聽曲的短命鬼便宜老爹，去添香閣，是行那許仙之勇猛了？！

屠滅了添香閣的妖，是法海？

余火的思緒有點亂，還跑偏了。

連忙收斂思緒。

柳姨，大白蛇……

余火回了回神，看著床上的大白蛇，他扯下身上的被子。

肩膀上。

涂山紅拂見余火起身，開口詢問：“夫君，我們？”

“跑。”

聽人勸，吃飽飯。

余火邁過大白蛇的身子，講真的，這條大白蛇，就算真是添香閣柳姨，余火也信不過，兩者，沒交情的。

此外。

涂山紅拂，這只妖狐娘子，從見面到老夫老妻的喊，滿打滿算，也不夠十二個時辰。

大難臨頭各自飛。

靠得住？

他呢，的確是一位九品武夫，但也就是僅此而已了，法術招式一個都不會，才修煉一刻鐘而已，能干嘛，什么都不能干。

余火打算出客棧，他當然不是直接去跑路，是要去找在街上巡邏的捕快和兵卒。

遇事不決。

先報個官吧！

至于大白蛇的死活，余火瞥了一眼大白蛇身上的那片血淋淋的猩紅逆鱗，無量天尊，阿彌陀佛，他管不了，也救不了。

余火大步邁向了屋門。

推門。

余火手握在門把手上，停住了開門的動作，報官，官差來平安客棧而大白蛇未死的話，大白蛇未死下獄，會不會把他給招供出來。

他也就是猜測大白蛇是添香閣的柳姨。

大白蛇的身份。

不確定的！

兩者，真的沒關系。

可是。

瀕死的大白蛇跑來了平安客棧，未經許可就擅自進入了他的臥室，喊出了他的名字，還讓他跑。

就算孔求己也是官家人，還跟他那草莽英雄便宜老爹余克己關系莫逆。

可是。

孔求己能信他？

官老爺又能聽、能信他的話嗎？

立在屋門內，余火頭疼不已。

你說你一個蛇妖沒事跑平安客棧來干嘛？

偏偏，還精準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涂山紅拂立在余火的肩膀上，狐媚眼眨了眨，人畜無害的說道：“夫君，舍不得獨留大白蛇一人。我的好夫君，她究竟是誰？”

余火真的不確定大白蛇的身份，但是有猜測，回頭盯著大白蛇，面無表情：“添香閣，柳姨。”

添香閣，青樓。

柳姨，添香閣的頭牌。

涂山紅拂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對她而言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約莫六十多年前，在深山中隱居，相親相愛的涂山一家，一日，胡仙兒暴走了，拎著狼牙棒錘涂山一刀，把一座小山都給錘塌了，起因，涂山一刀偷偷下山，去了一趟添香閣。

而且。

涂山一刀去添香閣，就是為了一個叫……柳姓的女子。

進城時。

孔求己講添香閣被屠滅了，涂山紅拂只是覺得添香閣三個字隱約耳熟，但是未想起來，更是未在意。

不過。

余火竟然認識柳姨。

柳姨，還是一條大白蛇。

涂山紅拂目光灼灼的盯著余火，她也有一件本命法寶，天地生成，在丹田中蘊養至今，與胡仙兒一脈相承，是一個狼牙棒。

胡仙兒的狼牙棒是漆黑如淵。

涂山紅拂的狼牙棒是赤紅如火，她化形成人之后，才能動用此本命法寶，瞇了瞇眼：

“夫君，你是書生，如何能去添香閣？”

“想什么亂七八糟的。”

余火嘆了一口氣，本不欲多解釋，忽然想到了葫蘆廟內丈母娘胡仙兒笑瞇瞇問老丈人涂山一刀哪里對的一幕，他脊背一陣發寒，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柳姨，與我那短命鬼老爹的有不淺的交情。余克己，也就是我那短命鬼老爹，死的時候，柳姨來平安客棧三次。”

這些事，無關緊要，還是坦誠一些。

“夫君，你猜我信你的說辭嗎？”

涂山紅拂依舊是目光灼灼的盯著余火。

余火，“……”

不料。

涂山紅拂的逼人眸光剎那間舒展開來，狐媚眼彎了起來：“夫君，我當然信你說的，畢竟，我的好夫君，你元陽可是未泄啊！”

童子身！

余火輕吐了一口氣，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說道：“紅拂，這條大白蛇還能活嗎？”

“嗯，逆鱗破裂，無力回天，命不久矣，就在這一時半刻間。不過，咦，大白蛇的腹中……。”

涂山紅拂話至此打住了，她眨了眨眼，轉身看向了余火，說道：“夫君，你說，你爹與大白蛇柳姨的交情不淺？你爹死的時候，柳姨還來了平安客棧三趟。”

“嗯。”

“你爹什么時候過世的？”

“四年前。”

“四年，差不多就是了。”涂山紅拂嘀咕。

余火疑惑的看了看涂山紅拂：“怎么了？”

涂山紅拂伸出一爪指向了大白蛇微微隆起的腹部：“以大白蛇懷胎四十九月來算，懷一胎至少四年起步，也就是說，我的好夫君，你應該是有弟弟妹妹了。”

講什么冷笑話。

余火臉一黑，還是盯向了大白蛇微微隆起的腹部。

這時候。

“小火。”

大白蛇忽然睜開了眼，幽冷的淡金豎瞳看著余火：“克己去添香閣，是為了柳姨。克己死，也是因為柳姨。不過，小火，你妹妹是無辜的，帶你妹妹走，離開永寧縣。”

大白蛇，真的是柳姨。

余克己，柳姨，人蛇戀也就罷了，還有了娃？！

余火面色平靜的看著大白蛇，算什么身份，余克己的二房？

他姨娘？

他眉心皺在了一起，成了一個川字：“誰屠滅了添香閣？”

大白蛇柳姨強撐著最后一口本命氣，散了，也就死了，方才一口氣說了不少，她更是氣若游絲，好半晌才憋出一個字：

“人。”

孔求己說，屠滅添香閣的，是妖。

柳姨是大白蛇，妖，說屠滅添香閣的，是人。

該信誰？

“幾人？”

“一人。”

“為什么？”

“黃……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