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將路淵的莊園浸染。

唯有那座特制的練功房，透出不同尋常的光。

房間四周的墻壁上，無數(shù)細(xì)密如蛛網(wǎng)的符文在表面緩緩流淌。

路淵正站在陣圖的中央，進(jìn)行著最后的調(diào)整。

他神情專注，指尖在空中輕輕劃過。

一道原本黯淡的符文驟然亮起，隨即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龐大的陣圖之中。

這便是他為自己那位傲慢自負(fù)的弟子，精心準(zhǔn)備的“彌虛幻陣”。

這陣可顛倒乾坤，混淆視聽。

讓身處其中的人，分不清何為真，何為假。

“嘿嘿！紅毛小子，讓你見識一下為師的厲害！”路淵看著自己的杰作，不免有些期待。

次日一早。

馬格努斯興沖沖的趕來。

他那巨人般的身軀幾乎要碰到練功房高大的門框，臉上帶著一貫的好奇與自信。

“師傅，什么法術(shù)還需要專門準(zhǔn)備？”他的聲音洪亮，充滿了孩童般的期待。

陣法中央，那個背對著他的身影沒有回頭。

路淵的幻象籠罩在流光溢彩的符文之中，

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如同山巔萬年不化的冰雪。

“心無雜念，方能見得真實(shí)。”

“這術(shù)法需要陣法配合，用以磨煉道心，進(jìn)來吧。”

馬格努斯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邁開了腳步。

他對自己的心靈與智慧也有著無比的自信。

踏入陣法的中心，腳下符文光芒猛地一閃，但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周圍的環(huán)境也沒有絲毫變化，墻壁上只有符文在流淌，鼻子里依舊是那股檀香味。

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真實(shí)感，被無限地放大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聞到師傅身上那股淡淡的茶香，能聽到他平穩(wěn)悠長的呼吸聲。

眼前的背影，每一寸衣袍，每一根發(fā)絲，都真實(shí)得無可挑剔。

這種極致的真實(shí)，本身就是一種最深沉的虛幻。

“路淵”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枚丹藥。

那丹藥通體溫潤，色澤如羊脂白玉，表面隱有寶光流轉(zhuǎn)。

一股奇特的藥香飄散開來，不濃烈，卻仿佛能鉆進(jìn)人的神魂深處，讓人紛亂的思緒瞬間平息下來。

“此乃定神丹，”路淵開口，聲音溫和，“可助你摒除雜念，更好地體悟這陣法中的玄妙。”

這番話，馬格努斯毫不懷疑。

他一直對，路淵師傅的本事很好奇，此前也看過他煉制各種奇奇怪怪的丹藥。

這下終于可以體驗(yàn)下這丹藥的神奇。

同時對于救他一命路淵，馬格努斯抱有近乎盲目的信任。

他沒有進(jìn)行任何靈能探查，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伸出巨大的手掌，直接從路淵的幻象手中接過那枚“定神丹”，一把丟進(jìn)嘴里。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道溫潤的暖流，順著喉嚨滑入腹中。

下一刻，一股強(qiáng)烈的惡臭從丹藥中噴涌而出！

那味道，正是這段時間莊園內(nèi)凈化亞空間污穢氣味殘余的集合。

真正的靈能屎山！

不容抗拒的惡臭，瞬間流遍馬格努斯四肢百骸。

深入到了他身體的每一個細(xì)胞，每一個基因鏈條的縫隙之中。

馬格努斯的靈能，被瞬間污染。

他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沉甸甸的，難以調(diào)動分毫。

想要抵抗這種惡臭！

卻連張嘴呼吸都困難！

那足以撕裂裝甲的肉體力量，也像是被無數(shù)條無形的鎖鏈捆綁，變得遲滯而沉重。

他瞬間真正成為了一個“惡臭凡人”。

就在他被這惡臭整的欲仙欲死時，面前的“路淵”臉上溫和的笑容開始扭曲，

變得詭異而滑稽。

“呱……呱呱呱……”

一陣幸災(zāi)樂禍的怪笑聲，從“路淵”的喉嚨里發(fā)出。

馬格努斯雙眼圓睜，驚愕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幕。

路淵那纖長的身形，在光影的扭曲中迅速縮小、變形。

白色的道袍化作了金燦燦的皮膚，修長的四肢變成了粗短的蹼爪。

“噗”地一聲，一只半人多高的蛤蟆出現(xiàn)了。

金富貴咧著它那張快要咧到后腦勺的大嘴，得意洋洋地看著目瞪口呆的馬格努斯。

“傻大個，記住咧，這是你蟾爺爺我給你上的第一課！”

金蟾的聲音尖利而響亮，充滿了惡作劇得逞的快感：

“眼見不一定為實(shí)，耳聽也可能是虛！”

“什么都不探查就敢往嘴里塞東西，也就是遇到你蟾爺爺我心善。”

“要是換個亞空間的邪魔，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奪舍八百回，魂都拿去點(diǎn)天燈了！”

它拍了拍懷里的元寶，繼續(xù)用教訓(xùn)的口吻說道：

“好好享受一下凡人的世界吧，別以為力氣大、會放電就了不起。”

“沒腦子，遲早被人玩死！呱！”

馬格努斯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

“你……！”

震驚、羞辱、憤怒，無數(shù)種情緒如同火山般在他心中爆發(fā)。

他感覺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反復(fù)摩擦。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幾乎要將練功房的屋頂掀翻。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洪荒巨獸，朝著那只該死的蛤蟆猛撲過去。

然而，他那足以撼動山岳的沖鋒，此刻卻顯得如此笨拙。

他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自己的速度變得遲緩無比，每一步都像是在深陷的泥沼中跋涉。

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蜂蜜，緊緊地裹住他的身體。

揮出的拳頭，帶起的不再是撕裂空間的音爆，而是一陣無力的微風(fēng)。

“呱呱！來追我呀，紅毛傻大個！”

金蟾化作一道戲謔鬼臉的金色煙霧，輕松地躲過了馬格努斯的撲擊。

隨后現(xiàn)身在馬格努斯肩膀，揪了根他的紅毛，

在他轉(zhuǎn)身后，又忽然閃現(xiàn)到天花板上給他潑了一身冷水。

“好好洗洗吧！臭紅毛！”

金蟾化作一道金光左突右閃，還不時發(fā)出一長串嘲笑聲。

馬格努斯怒吼連連，卻始終連金蟾的邊都摸不到。

他就像一頭被蒙住眼睛的公牛，在斗牛場里瘋狂地沖撞，追逐著那個永遠(yuǎn)也碰不到的紅布。

此時，練功房之外。

蘇薇娜正趴在門縫上，鼻梁上架著一副奇特的水晶眼鏡。

鏡片上流轉(zhuǎn)著淡淡的輝光，正是金蟾用不知名材料為她特制的“萬華鏡”。

在她眼中，練功房內(nèi)的景象滑稽又可愛。

高大威武的馬格努斯。

此刻正像一頭無頭蒼蠅，對著空無一物的空氣揮舞著拳頭。

嘴里還發(fā)出氣急敗壞的怒吼，追逐著一團(tuán)只在萬華鏡中存在的金色光影。

“噗嗤……”蘇薇娜忍不住笑了出來。

與此同時，一個賤兮兮的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

“小丫頭，看好了，這只是開胃菜。你蟾爺爺我的好戲，還在后頭呢！”

練功房內(nèi)，那道金色的煙霧在最后一次盤旋后，

猛地向上一沖，憑空消散，連同那煩人的嘲笑聲也一并消失了。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馬格努斯喘著粗氣，停在練功房的中央。

汗水順著他火紅的發(fā)絲滴落，在光潔的玉石地面上濺開。

被壓制的感官，被戲耍的恥辱，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煩躁和無力。

他環(huán)顧四周，墻壁上那些玄奧的符文依舊在緩緩流轉(zhuǎn)。

光芒一明一暗，仿佛無數(shù)只眼睛，在無聲地嘲笑著他的窘境。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失去力量是何等的滋味。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拔掉了爪牙的雄獅，被折斷了翅膀的巨龍。

空有一身怒火，卻連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

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頭。

感覺就像一個走丟了的、三四噸重的紅毛孩子，

被人搶走了心愛的玩具，還被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他想找人告狀。

可就連剛才那個讓他放下所有戒備的師傅，都是假的。

在這顛倒的幻境里，他連一個可以求助的人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