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間小路在陽光的照射下原本被車轍碾出的深坑淺洼都不見了蹤影，板結(jié)的土塊在陽光烘烤下裂開細紋。

同村一樣趕著驢車的小伙子跟樂老二聊著天他們都在感嘆這太陽真大，讓他們看見了好收成的希望。

再次看見鎮(zhèn)上的城門時，不及第一次那樣感到新奇，樂禧到處張望，城門士兵的威嚴，行人的急切被她盡收眼底。

樂老二去到了書院門口，跟上一次的步驟一樣，他叫了馬先生，馬先生又跟樂老二攀談了起來。

書院內(nèi)的讀書聲還是那么悅耳，樂禧知道樂老二不讓自己進去，可能因為五歲心智的影響，她泛起了一陣叛逆的心理，從側(cè)門跑了進書院。

這次她跑的比較快，走到了一處她上次沒見過的地方，這個院子對于一個五歲的小孩來說是寬敞的，這里的桌子沒有前面幾間房里的那么多，而且這里空無一人。

樂禧走進一間屋子，教書現(xiàn)在所坐的位置上還有擺放著筆和紙，樂禧自然的拿起筆寫了起來。

她上學的時候字寫的就一般，也從來沒練過軟筆字，寫在紙上的字不能說好看，只能說是歪七扭八，連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樂禧的心思都用在寫字上，一點都沒有注意屋內(nèi)有人走進。

“你也想學寫字嗎？”

聲音在樂禧耳邊響起，差點被身旁的人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中的筆，樂禧抬頭一看，這不是剛才在門口跟樂老二聊天的馬先生嗎。

“想。”

這次樂禧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這里不是樂家，說出來也無妨。

馬先生拿起樂禧寫的字，他看出了上面寫的是《三字經(jīng)》，抬眼看了看面前這個瘦小的女孩子。

雖然有些瘦，但臉上還是帶著嬰兒肥，臉蛋泛著蘋果似的紅暈，睫毛撲閃時像兩把小扇子，漆黑的眼睛里盛著一汪透亮的好奇。

“你會背《三字經(jīng)》？”

書院里也有女學子，都是鎮(zhèn)上的幾個大戶家中的女孩，雖然現(xiàn)在女子也可以靠科舉，但那是郡里的大戶人家或官宦之家才會送自己的女兒去科舉。

這些女孩的父母把她們送來只是想說出去好聽些，自家富裕，連女孩子都可以送去上學了，不同于那些鄉(xiāng)下人家。

他們對女兒們的要求也很簡單，會背幾本書，認幾個字就行，到了十四五的年紀就會離開學堂在家里讀書，因為快到出嫁的年齡，不好見外男的。

到那時候，他們這些教了她們快十年書的先生想要見一面都難。

馬先生是秀才出身，當年趕考因為有才華受到郡里的周通判青睞，有幸在周府住過七日，里面的男子女子一同讀書的畫面刻在了馬先生的腦中。

他還見過周通判的大女兒，那可是一名女貢生，與他年齡相仿，考到的功名卻比他都要高，也絲毫沒有嫁人前不接見外男的舊俗。

“只會一半，剩下的還沒來得及背，書就不見了。”

樂禧失落的表情被馬先生看在眼里。

馬先生對這個小姑娘來了興趣，他還想要多問幾句，樂老二卻走了進來，“哎呀，禧囡，你怎么跑到這了。”

說罷就要把樂禧抱起，他最不想要的就是給別人添麻煩，他覺得樂禧溜進書院，已經(jīng)給了馬先生極大的麻煩。

“樂二哥，你女兒幾歲？”

樂老二伸出手掌，眼底是藏不住的欣慰，“五歲了，還是有些淘氣。”

馬先生把樂禧寫的字遞給樂老二，“也到了上學的年紀，有沒有想過送到學堂？”

說到這，樂老二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只剩下滿臉惆悵，“這幾年收成一般家里的余錢不多，要讓兩個男孩上學都難，跟別說一個女孩子了。”

看見樂老二的表情，馬先生有些失望，剛才聽見樂禧會背《三字經(jīng)》他還有些欣慰，“我剛才聽說她的書不見了，是怎么回事？”

讀書人向來都愛惜書本，聽見書不見了，雖然不關(guān)他的事，但也好奇的問一句，不過他又聽見樂老二的嘆息聲。

“唉，您是不知道啊，我們家只有一本《三字經(jīng)》，我侄子要用，她娘只能回娘家借，可沒想到借來沒幾天就不見了，我待會還要去買一本新的呢。”

書籍對于鄉(xiāng)下人來說不便宜，通常家中只有幾本啟蒙讀物，而且都是爺爺輩傳下來的。

聽完樂老二的話，馬先生走到屋子的邊上，那里放著幾個柜子，打開柜門能看見里面放著滿柜的書，這些都是他給學生們用的。

馬先生拿出一本，遞給樂老二，“這是新的，就當是送給你女兒。”

樂老二怎么可能會收下，臉頰騰地燒起來，耳尖也跟著發(fā)燙，“這怎么能行呢，還是留給那些學子吧，我們到街上買就行。”

“街上賣的那些怎么能比得上我這些呢，”馬先生拿著書往樂老二手里塞，“二哥，你就收下吧。”

樂老二拿到這本《三字經(jīng)》，就像觸碰燙手的山芋一樣，“這不好，我……”

他的身份跟秀才馬先生比，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如果自己再繼續(xù)拒絕，那肯定會落馬先生的面子，樂老二沒有再拒絕，而是鞠躬行禮。

離開書院，樂老二把那本《三字經(jīng)》包好，原本想要放在布袋里，但樂禧執(zhí)意要拿來看，樂老二只能不斷回頭，小心的駕駛著驢車，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讓樂禧手中的新書掉落在地。

路過集市，石板路上人潮如織，里面熱鬧的人群吸引了樂禧的目光，她長這么大還沒進過鎮(zhèn)里的集市。

“爹，我想去看看。”

說罷樂禧就跳下驢車，手里還抱著那本《三字經(jīng)》，樂老二剛叫出聲，樂禧就已經(jīng)跑進了人群。

等到樂老二牽著驢車走進集市，找到樂禧時，她已經(jīng)站在書攤前，她的眼神已經(jīng)黏在玩具上，像被無形的線牢牢系住。

書攤的主人是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年輕人，他的手里也拿著一本書在看，他注意到了樂禧，“小姑娘，想要這個畫本子嗎？”

其實樂禧在看《論語》，但是《論語》隔壁就是畫本子，所以攤主誤會。

樂老二這時也走了過來，他聽見了攤主的話，從口袋里掏出幾枚銅錢，想要問樂禧想要哪個畫本。

樂禧指了指旁邊的《論語》說她想要這個，那是一本舊書，可能是前主人比較愛惜，除了封面泛著陳舊的米黃色，邊角卻不見磨損。

攤主聽見這個小女孩要買《論語》，心中升起了一片好奇，“沒想到還是個愛讀書的孩子。”

因為是舊書價格不貴，樂老二還是掏出幾個銅板把書買下。

回村的路上，樂禧抱著那本新得到的《三字經(jīng)》，又看向放在車上的《論語》，心里從未如此歡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