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內,燭火搖曳。宋景煜盯著那封落款為“沈清漪“的信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姜晚悄悄揮手屏退左右,只留下李肅和兩名心腹侍衛。
“陛下...“李肅欲言又止。
宋景煜緩緩抬頭,眼中血絲密布:“查。給朕徹查這個'八皇子'的底細。“
“老臣已經派人去了。“李肅低聲道,“但若他真是沈妃之子...“
“不可能!“宋景煜猛地拍案,“先帝只有七子,哪來的八皇子?這必是玄門和北藩的陰謀!“
姜晚拾起地上的信箋,仔細檢查字跡和印鑒。信紙是二十年前宮廷專用的云紋箋,墨跡陳舊,不似新仿。而沈清漪的筆跡與她見過的沈妃手書幾乎一模一樣,連那個獨特的“煜“字最后一筆上挑的習慣都分毫不差。
“陛下,這信...“她猶豫著開口。
宋景煜突然起身,一把抓過信箋扔進火盆!火焰瞬間吞噬了那張薄紙,化為灰燼。
“朕不想再聽任何關于此事的言論。“他聲音冷得像冰,“明日整軍備戰,朕要親自會會這個'八皇子'!“
待眾人退下,帳內只剩姜晚和宋景煜兩人。年輕的皇帝頹然坐下,雙手抱頭,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姜晚...“他聲音沙啞,“若這信是真的...若朕真是...“
姜晚輕輕按住他的肩膀:“陛下,無論真相如何,您都是先帝親封的太子,是天下公認的皇帝。“
“可若沈妃真的還活著,若她當年確實與人私通...“宋景煜痛苦地閉上眼,“那朕這個皇帝,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姜晚不知如何安慰。在這個極重血統的時代,若宋景煜被證實非先帝親生,不僅皇位不保,性命都可能堪憂。而那些一直不服他統治的世家大族,必將趁機發難。
“陛下,眼下當務之急是應對北疆叛亂。“她轉移話題,“若'八皇子'真是玄門推出來的傀儡,我們必須先發制人。“
宋景煜深吸一口氣,勉強平復情緒:“你說得對。朕...朕失態了。“
他起身走到沙盤前,開始部署兵力。但姜晚看得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戰事上。那個突如其來的“八皇子“和沈妃親筆信,已經徹底動搖了這個年輕帝王的內心。
夜深了,姜晚回到自己的營帳,卻毫無睡意。她取出胸前的玉佩,在燈下細細端詳。玉佩上的裂痕似乎比白天又深了些,內里隱約有光華流轉,如同活物。
“歸墟之鑰...“她喃喃自語。玄門掌教的話猶在耳邊——這玉佩是打開“歸墟之門“的關鍵,而她,是“最后的鑰匙“。
帳外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姜晚警覺地收起玉佩:“誰?“
“是我。“青杏端著藥碗進來,“姑娘該喝藥了。“
姜晚接過藥碗,卻發現碗底壓著一張字條。她不動聲色地飲盡湯藥,待青杏退下后才展開字條:
“子時,營地西三里老槐樹下,有你想要的答案。——故人“
字跡娟秀,與慈幼局收到的字條如出一轍。姜晚將字條湊近燭火,聞到一絲淡淡的梅香——這香氣她在沈霜身上也聞到過!
子時將至,姜晚借口查哨,帶著趙虎離開營地。趙虎傷勢未愈,但堅持隨行保護。兩人來到約定地點,只見一棵古槐矗立在荒野中,樹下站著個披斗篷的身影。
“誰?“趙虎拔刀喝道。
人影轉過身,掀開兜帽——竟是小荷!那個從慈幼局救出的小女孩,此刻卻目光沉靜,全然不似孩童。
“侯爺別來無恙。“她聲音成熟得可怕,“或者我該稱您為...師姐?“
姜晚渾身一震:“你...你是誰?“
“玄門第三百六十二代弟子,梅十一娘。“小女孩微微一笑,“奉師命潛伏慈幼局,等候歸墟之鑰現世。“
趙虎立刻擋在姜晚身前:“妖女!休想傷害侯爺!“
梅十一娘輕笑:“若我想害她,早在那日地窖中就動手了。“她轉向姜晚,“師姐,師尊讓我告訴你,明日之戰務必小心。'八皇子'手中那半塊玉佩是贗品,真的在玄門掌教手中。“
姜晚腦中一片混亂:“什么師姐?什么師尊?我根本不認識你們!“
“師姐果然記憶受損。“梅十一娘嘆息,“二十年前那場穿越耗盡了你的靈力,導致記憶殘缺。不過沒關系,等歸墟之門開啟,一切自會恢復。“
穿越?記憶殘缺?姜晚突然想起《歸墟錄》中的記載——“歸墟者雖能穿越時空,卻需付出代價“...
“你是說...我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她聲音發顫。
梅十一娘點頭:“師姐本是玄門第三百六十一代大弟子,為救沈妃強行穿越時空,結果遭遇時空亂流,記憶全失。“她取出一塊黑色令牌,“這是你的身份令牌,背面刻著你的本名。“
姜晚接過令牌,只見背面刻著兩個古樸的文字——“清玥“。
清玥...這個名字如閃電般劈開她的記憶迷霧。零星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一個與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在教她符咒...一群黑袍人在祭壇前跪拜...還有,一道耀眼的光門...
“啊!“她突然頭痛欲裂,令牌當啷落地。
“侯爺!“趙虎急忙扶住她。
梅十一娘撿起令牌:“記憶正在恢復,師姐不必勉強。“她望向遠處軍營,“還有一事——宋景煜確實是沈妃之子,但非先帝血脈。他的生父是...“
“住口!“姜晚厲喝,“休要胡言亂語!“
“師姐不信,明日自見分曉。“梅十一娘重新戴上兜帽,“師尊讓我轉告:玉佩裂痕超過三道時,就是歸墟之門開啟之日。師姐好自為之。“
說完,她身形一晃,竟如煙霧般消散在夜色中!趙虎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這...這是妖法?“
姜晚拾起地上的令牌,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若梅十一娘所言屬實,她并非穿越而來的現代人,而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是玄門弟子!那她那些“現代知識“從何而來?為何會對宋景煜產生莫名的親近感?
“侯爺,咱們回去吧。“趙虎擔憂地看著她,“這妖女的話不可輕信。“
回到營帳,姜晚輾轉難眠。令牌上的“清玥“二字不斷在眼前閃動,與她夢中那個站在光門前的女子身影漸漸重合...
天剛蒙蒙亮,營地就響起急促的號角聲。北疆叛軍突然發動進攻,前鋒已至五里外!
姜晚匆忙披甲上馬,隨宋景煜登上瞭望臺。遠處塵煙滾滾,叛軍旗幟如林。最引人注目的是中軍那面繡著“周“字的大纛——這是皇室才能使用的旗幟!
“狂妄!“李肅怒喝,“一個冒牌貨也敢用皇室旗幟!“
宋景煜面色陰沉如鐵:“備馬。朕要親自會會這個'八皇子'。“
兩軍在開闊地帶對峙。北疆叛軍人數雖不及朝廷大軍,但裝備精良,陣型嚴整,顯然訓練有素。中軍緩緩分開,一個金甲青年策馬而出,面容與畫像上一模一樣,頸間果然掛著半塊玉佩!
“皇兄別來無恙。“青年聲音清朗,“臣弟景琛,拜見陛下。“
這一聲“皇兄“如炸雷般在軍中響起。將士們面面相覷,議論紛紛。宋景煜握韁的手青筋暴起:“朕乃先帝七子,何來八弟?“
“皇兄有所不知。“景琛不慌不忙,“臣弟與皇兄乃一母同胞,只因母妃當年遭人陷害,不得不將臣弟送出宮外撫養。“他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絹,“此乃母妃手書,詳述當年之事。“
侍從將黃絹呈給宋景煜。姜晚湊近一看,上面果然是沈妃筆跡,詳細記載了她如何被太后下毒,如何在心腹幫助下詐死離宮,又如何在民間生下景琛...
“荒謬!“宋景煜將黃絹撕得粉碎,“偽造先妃筆跡,其罪當誅!“
景琛不以為忤:“皇兄若不信,可當面詢問母妃。“他側身示意,“母妃就在軍中。“
叛軍中軍緩緩分開,一頂素雅轎輦被抬到陣前。簾幕掀起,一個素衣婦人緩步走出。她約莫四十出頭,面容憔悴卻難掩絕色,眉目間與姜晚竟有七分相似!
“煜兒...“婦人聲音顫抖,“二十年不見,你已經長這么大了...“
宋景煜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馬背上。姜晚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婦人不僅容貌與她相似,頸間還戴著半塊玉佩,與她的一模一樣!
“你...你不是我母妃!“宋景煜突然厲喝,“我母妃早已葬入皇陵!“
“那陵中是替身。“婦人淚如雨下,“為娘當年為保你性命,不得不拋下你...這些年,為娘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宋景煜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姜晚急忙扶住他:“陛下,小心有詐!“
婦人目光轉向姜晚,突然渾身一震:“清玥?你還活著?“
這一聲“清玥“如同當頭棒喝,姜晚腦中轟然作響。零碎的記憶碎片突然拼湊起來——她確實是清玥,是沈清漪的貼身侍女,也是玄門弟子!二十年前,她為救沈妃強行啟動歸墟之門,結果記憶全失,流落民間...
“師姐不認得我了?“婦人——或者說沈妃——含淚而笑,“當年若不是你舍命相救,我早已死在蘇清霜手中...“
宋景煜猛地轉頭看向姜晚:“你...你認識她?“
姜晚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她確實對沈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記憶仍然混亂不清。
“皇兄何必為難師姐?“景琛突然開口,“師姐為救母妃幾乎魂飛魄散,記憶受損也是正常。“
“閉嘴!“宋景煜暴怒,“誰是你皇兄?!朕乃大周天子,先帝欽定的繼承人!你這個冒牌貨...“
“陛下若不信,可滴血驗親。“景琛平靜地說,“臣弟愿與陛下當場驗證。“
滴血驗親!這個提議讓兩軍將士都屏住了呼吸。在這個時代,這是驗證血緣最直接的方式。
宋景煜冷笑:“好!朕就讓你死個明白!“
侍從迅速準備了一碗清水。宋景煜和景琛各自刺破手指,滴血入水。令人震驚的是,兩滴血竟然緩緩相融,合二為一!
“這不可能!“宋景煜踉蹌后退,“一定是你用了妖法!“
沈妃泣不成聲:“煜兒,景琛確實是你親弟弟...你們的生父是...“
“住口!“宋景煜厲喝,眼中已有癲狂之色,“朕是先帝血脈,是大周正統!來人!給朕拿下這些逆賊!“
戰鼓擂響,朝廷大軍如潮水般涌向叛軍。景琛嘆息一聲,揮手下令迎戰。兩軍交鋒,殺聲震天。
混戰中,姜晚始終護在宋景煜身側。她發現自己的身手出奇地好,那些武藝招式仿佛與生俱來,在危急時刻自然而然地使出來。
“陛下小心!“她一劍挑飛射向宋景煜的冷箭。
宋景煜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你究竟是誰?“
“我...“姜晚語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來自現代的姜晚,還是玄門弟子清玥?
戰斗陷入膠著。突然,叛軍后方傳來一陣詭異的吟唱聲。七個黑袍人出現在高坡上,為首的正是玄門掌教!他高舉一塊紫色水晶,開始施展邪術。
“又是玄門!“宋景煜咬牙切齒,“全軍后撤!“
但為時已晚。紫水晶射出一道刺目的光,所照之處的將士紛紛倒地哀嚎。更可怕的是,那些戰死的士兵竟然一個個爬了起來,如行尸走肉般撲向生者!
“控尸術!“姜晚驚呼,“必須毀掉那塊水晶!“
她策馬沖向高坡,宋景煜緊隨其后。黑袍人見狀,立刻調轉水晶對準他們。千鈞一發之際,姜晚胸前的玉佩再次發光,形成一道屏障擋住了紫光!
“歸墟之鑰!“掌教狂喜,“終于齊了!“
他從懷中掏出另半塊玉佩——正是與姜晚一對的那半塊!兩塊玉佩同時發光,彼此呼應。天空驟然陰沉,烏云中裂開一道縫隙,隱約可見奇異的光影流動...
“歸墟之門!“掌教癲狂大笑,“二十年了,終于要開啟了!“
姜晚頭痛欲裂,大量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終于想起了一切——二十年前,沈妃被太后下毒,她為救主啟動禁術,試圖打開歸墟之門穿越時空。但儀式被太后打斷,導致她記憶全失,流落民間。而沈妃確實沒死,被玄門秘密救走...
“師姐!“景琛突然沖到她身邊,“快阻止掌教!他要獻祭十萬生靈打開歸墟之門!“
姜晚看向戰場,只見那些被控制的尸體正源源不斷地將血氣輸送到紫水晶中,而天空的裂縫越來越大,隱約可見另一個世界的景象——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那是她的世界!
“不...“她喃喃自語,“不能打開...“
掌教高舉兩塊玉佩,開始吟誦咒語。裂縫中射下一道光柱,籠罩住他。他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逐漸年輕...
“他要穿越!“姜晚瞬間明白過來,“他要逃到我的世界去!“
她不顧一切地沖向掌教。景琛和宋景煜也同時出手。三把劍同時刺入掌教身體,但他卻狂笑不止:“晚了!歸墟之門已經開啟!“
兩塊玉佩突然飛向空中,合二為一。耀眼的光芒中,姜晚看到裂縫那端的世界越來越清晰...那是她曾經的家,她的辦公室,她的...
“姜晚!“宋景煜一把拉住她的手,“別過去!“
姜晚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正不受控制地向光門飄去。不僅是她,戰場上所有人都開始懸浮,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向裂縫!
“他要獻祭所有人!“景琛大喊,“必須毀掉玉佩!“
宋景煜舉起長劍,用盡全力擲向空中的玉佩。劍鋒與玉佩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玉佩裂成兩半,光芒驟熄,裂縫開始閉合!
“不!“掌教絕望地咆哮,“我的永生之門!“
隨著裂縫消失,掌教的身體迅速衰老腐朽,最終化為一具干尸。那些被控制的尸體也紛紛倒地,戰場恢復平靜。
死里逃生的將士們呆立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景琛扶起昏迷的沈妃,復雜地看了宋景煜一眼:“皇兄,現在你相信了嗎?“
宋景煜沉默不語,只是緊緊抓著姜晚的手,仿佛怕她也會消失。
姜晚望著地上裂成兩半的玉佩,心中五味雜陳。她終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既是現代的姜晚,也是玄門清玥。二十年前那場失敗的穿越,將她的靈魂一分為二,一半留在這個世界,一半去了現代。而現在,兩部分記憶終于融合...
“陛下...“她輕聲喚道。
宋景煜深深看著她:“不管你是誰,來自哪里,你都是...我的姜晚。“
這句話讓姜晚淚如雨下。是的,無論身份如何變幻,她對宋景煜的感情都是真實的。而眼前這個被身世之謎困擾的年輕帝王,也需要她的陪伴與支持。
遠處,沈妃在景琛的攙扶下緩緩走來。母子三人二十年來首次團聚,卻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姜晚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加艱難的選擇與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