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了。這是命令，是職責，是鐵一般的紀律。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無形的墻，隔絕著外界的一切可能威脅，包括他試圖釋放的善意。他不再試圖溝通，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單調的白色，精神上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混合著傷口隱隱的鈍痛。連日來的劇變、傷痛、以及那場生死一線的伏擊所帶來的精神沖擊，此刻終于找到了宣泄口。

濃重的倦意席卷了他。視野開始模糊，天花板上的燈光暈染成模糊的光團，儀器單調的滴滴聲也漸漸遠去，拉長成一種遙遠而空洞的回響。他合上沉重的眼皮，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迅速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一絲模糊的念頭滑過腦海：頭盔……應該快到了吧……那個世界……

就在他昏睡過去沒多久，病房的門被輕輕敲響。一名穿著便裝但動作干練、眼神警惕的技術員模樣的人提著一個印有某過氣游戲品牌Logo的、顯得有些陳舊的包裝盒走了進來。

他先是向沙發上的兩名軍人出示了證件，得到對方一個微不可查的頷首后，才輕手輕腳地將盒子放在蕭斷云床頭的柜子上。盒子外殼上，一個略顯卡通化的戰士形象正舉著槍，與病房肅殺的氛圍格格不入。技術員的目光在沉睡的蕭斷云臉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和探究，隨即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沙發上的兩名軍人，眼神的余光在那個突兀的游戲頭盔盒子上掃過，依舊面無表情，如同兩尊守護著沉睡傷者……

與此同時

趙鐵軍的車輛在森嚴的哨卡前停下，經過數道嚴密得令人窒息的盤查和身份驗證，趙鐵軍終于站在了靠近大院中心區域的一棟爬滿常青藤的老式別墅前。夜色深沉，別墅窗戶透出暖黃的光，卻絲毫驅不散四周彌漫的肅殺之氣。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背，對著那扇厚重的紅木門，用盡丹田之氣，洪亮地喊了一聲：“報告！”

“進來。”門內傳來一個聲音，不高，卻蘊含著一種穿透墻壁的威嚴，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趙鐵軍推門而入，經過玄關，再由一名面無表情、眼神銳利如鷹隼的貼身警衛引領，穿過幾道門廊，最終停在了一間書房門口。再次通報后，他才得以踏入。

書房內光線柔和，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舊書的味道。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位身著白色亞麻練功服的白發老者正背對著門口，身形挺拔如松。他正凝神注視著一幅巨大的、覆蓋了整面墻的電子動態軍事地圖，上面復雜的山川河流、邊境線、以及代表不同勢力的光點緩緩流動，暗流洶涌。整個房間安靜得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

趙鐵軍走到距離老者三步遠的地方，啪地立正，腳跟并攏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微微垂下視線，姿態恭敬得近乎緊繃。

“5號，”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查清了。襲擊蕭斷云的那伙人……是R國九局的‘黑蛇’小隊。手法干凈利落，裝備精良，行動前注射了神經阻斷劑，我們的人趕到時，全部……”

趙鐵軍說到這停頓了一下，隨后又說道，

“很遺憾，5號，我們沒抓到活口。”

者沒有立刻回應。他依舊背對著趙鐵軍，目光仿佛穿透了電子地圖，落在更遙遠的戰略縱深。書房里只剩下電子地圖微弱運行的低鳴和趙鐵軍極力控制的呼吸聲。幾秒鐘的沉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時間仿佛在老人緩緩轉身的動作中凝滯。歲月在他臉上蝕刻出深深的溝壑，如同風霜雕琢的山巖，每一道皺紋都沉淀著難以想象的重量與智慧。然而，當那雙眼睛抬起，投向趙鐵軍時，所有的滄桑感瞬間被一種洞穿靈魂的清澈與銳利取代。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又像是無形的探針，輕易就能剝開層層偽裝，直視人心最深處。

趙鐵軍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身體繃得更緊，腳跟幾乎要嵌進厚實的地毯里。他匯報了R國九局“黑蛇”小隊的襲擊，匯報了對方的決絕自裁，做好了應對更深入質詢的準備。然而，老人開口，那沉緩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卻完全跳過了那些冰冷的戰術細節和殘酷的敵情。

“蕭斷云……怎么樣了？”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趙鐵軍緊繃的心弦上激起一圈愕然的漣漪。他完全沒料到，在如此重大的敵特襲擊事件匯報后，5號首長第一個、也是最關切的問題，竟然只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這關切甚至壓倒了“黑蛇”小隊背后可能代表的陰謀。

趙鐵軍臉上的肌肉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瞬間的錯愕幾乎讓他失態。但他畢竟是久經沙場、在首長面前匯報過無數次的老兵，強大的自制力讓他硬生生將那份意外壓回心底，臉上的神情迅速恢復了軍人應有的肅然與恭謹。

“報告5號！”他的聲音比剛才匯報敵情時更加清晰洪亮，似乎想用這份堅定來驅散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他醒了！生命體征穩定，意識清醒。醫生說恢復情況比預期要好。”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喉結滾動，似乎在斟酌接下來的話該如何出口。這細微的猶豫在5號首長那洞若觀火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就是……”趙鐵軍的聲音稍微低了一點，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和請示的意味，“他……他向我要了一個東西。”

老人銳利的目光紋絲未動，依舊靜靜地看著他，那份沉靜本身就像是一種無聲的催促。

趙鐵軍深吸一口氣，決定如實稟報：“他要了一個……游戲頭盔。最基礎型號的那種。”

他清晰地看到，5號首長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細微的光點閃爍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