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已經開出了喪尸潮。

高一陽轉過頭看向把自己團起來的秋天，握著方向盤的手，慢慢越收越緊。

他的心一陣陣的抽疼，雖然跟顧銘剛認識一個晚上，但是看著他就這么消失在后視鏡中，消失在一層一層感染者的身下，他心里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他想，如果他是顧銘，可以做到這樣嗎？如果是他也到了這樣的一天，會如此冷靜得趨利避害地做出決定嗎！他有些佩服顧銘的決定，也看到了顧銘和秋天的感情。

幾近崩潰的秋天，讓他好想去抱一下，輕輕地摸摸她的頭，這樣的秋天太讓人心疼了。

車往前開了一個小時了，車內只有秋天慢慢變小的抽泣聲，其他都是車的轟鳴聲。

杜峰因為怕壓到江雪，渾身早就酸得不行了。他轉頭看向前排，“我開會吧，你休息下，我正好換換姿勢。”

江雪能感覺杜峰在盡量往他相反的放向靠，但是塞了四個人的后座實在空間太小，她把自己盡量往車門靠，不想讓杜峰一個人繃著勁兒。

“你壓著我點也沒事的。”江雪對著杜峰說。

“沒事兒！”杜峰說完又看向高一陽，等著高一陽回復他。

雖然周齊一肚子話想說，但是他不想讓秋天更難過，硬是憋了一路，一直沒有說話。這會他憋得實在難受，想抽煙，在聽到杜峰的話后，他趕緊也跟了一句：“陽哥，咱們停車休息下吧！”

高一陽偏頭看了一眼秋天，秋天還是雙臂抱著腿，已經不哭了，盯著窗外發(fā)呆，一動不動。

“好。”說著把車停到了路邊一個加油站旁。

周齊在車停穩(wěn)的一瞬間，拉開車門跳下去，大口的喘著氣，“可把我憋死了……”一邊說，一邊掏出一支煙抽起來，然后回頭看向了下車走向自己的高一陽。

高一陽也摸出一支煙，偏頭點上了，回頭看向車上的秋天。她已經把頭低下去，又埋在了自己的腿上。

其他人都下了車，朝著加油站走去。

高一陽抬頭示意周齊往遠處走走，盡量離車遠一點。

“陽哥，你說顧銘為什么這么做呀？”周齊一臉疑惑的瞅著高一陽，“難道真為了救咱們？”

高一陽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你以為你是誰，人家為什么要救你！”

“我知道，肯定不是為了救我……”

沒等周齊把話說完，高一陽吐出一口煙霧，“他感染了。”

“……原來如此！”周齊恍然大悟，“但是你別說，他干得這事，真他媽的帥！”周齊一臉佩服的說道。

“他最后那指秋天又指自己……”周齊說著，就開始模仿顧銘下車前對著秋天做的動作，一頓比劃“……是什么意思呀？”

“不知道！”高一陽低頭冷冷地說。

“我什么你呀……”周齊有點自言自語的嘀咕。

高一陽聽到周齊的嘀咕，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回頭又看向了車里的秋天，秋天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變。

高一陽猛得抽了一口手里的煙，然后捻滅了，環(huán)顧了一眼四周，朝加油站里走去。

周齊也扔了自己的煙跟上了高一陽。

加油站里已經沒有人了，但是貨架上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吃的。

高一陽徑直走向江雪，江雪見他站到自己身邊，抬頭看向他。

高一陽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一會兒你去陪陪她吧。”

“好！”江雪從架子上拿了兩瓶水下來。

高一陽掃了一眼江雪手里的東西，她拿了兩包衛(wèi)生巾和兩瓶水。

江雪看他看向自己手里的東西，微微調整了一下衛(wèi)生巾的方向，把包裝袋正面轉過去了。高一陽的視線并沒有在江雪的手上停留多久，其實就是一掃而過，然后他從旁邊架子上又拿了兩包衛(wèi)生巾，放到了江雪的手中。

江雪低頭看到高一陽放到自己手上的東西，又抬頭疑惑的看向高一陽，高一陽對上了江雪的視線，隨即轉身走向其他的貨架，邊走邊說：“多拿幾包，你們一起用。”。

江雪愣了一下，知道高一陽是想讓她帶給秋天的。她在結賬處拿了幾包巧克力便回車上了。她拉開后座左側的車門坐進去，把一條巧克力塞到了秋天的手里，“吃點東西吧！”

秋天把頭抬起來，看向了江雪，接過她遞來的巧克力，用非常低啞的聲音說了一句：“謝謝”，顯然秋天也被自己的聲音詫異到，便清了清嗓子。

江雪看秋天說話了，緊接著晃著手里的衛(wèi)生巾，“給你也拿了兩包，我放你包里吧！”說著便轉身跪在座位上，從后備箱里把秋天的背包拉開，將衛(wèi)生巾放進去了。

秋天把巧克力握在手里并沒有吃，她嗓子堵得慌，什么都吃不進去。

高一陽抓起一瓶貨架上的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又拿了兩瓶放到自己的斜挎包中。然后在收銀臺拿了一把士力架、幾盒煙、兩個打火機，也放進了包里。

轉身出了門，朝加油箱走去。

杜峰已經站在那了，等到高一陽走過去的時候，杜峰對他說：“都沒有油。”

高一陽眉頭微蹙。

顧銘車里的備用汽油，早上都被高一陽加到了農場那輛車里，但車又沒開出來，現在車上的油已經不多了，最多只能再開三個小時了。

如果等車沒油了，他們就只能棄車步行了。

“先往前開吧！”高一陽看向車的方向。

“嗯”杜峰輕輕回了一聲。

“你知道顧銘感染了吧？”高一陽又摸出了一支煙，點上了。

杜峰看向他，嘆了口氣說道：“嗯，知道。”

“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感染的？”高一陽說著，身子往后一靠，倚在旁邊的柱子上。他抽出一支煙遞給杜峰，杜峰卻擺擺手，推開了遞來的煙，“我不抽煙！”

杜峰看向他們來時的路，接著說：“前天，他從津城開車去北城的路上，被抓傷了，昨天你們來之前，他也才告訴我。他本來想今天晚上把秋天送到她爸媽那后，就自己走的，但是沒想到……”他又嘆了一口氣，“他和秋天都很善良，我也是被他們幫助的人。”說著轉頭對上了高一陽的視線。

高一陽挑了挑眉，示意杜峰繼續(xù)說下去。

“我是秋天的鄰居，在北城的時候我老婆也被感染了，當時是他們倆帶我離開了北城。”

杜峰看向車里的秋天，緩緩地說：“我能看出來，他們很相愛，我特別能理解秋天的感受。讓她自己靜靜吧，這事需要慢慢緩……”杜峰自己也才剛剛失去愛人，他也在緩……

說著他把頭轉向了背對高一陽的方向。

高一陽聽出了杜峰的語氣，他拍拍杜峰后背，轉身向車走去，邊走邊說，“一會兒，你開吧。”

高一陽從后備箱拿了一個抱枕，拉開駕駛室的門，墊在了秋天和手剎之間，抬眼看著秋天，“讓江雪坐在你旁邊行嗎？后面太擠了。”

秋天沒有看他，往車門方向靠了靠。高一陽讓江雪從駕駛室進去，坐在了秋天旁邊。兩個女生都很瘦，所以一起坐在副駕駛座上遠沒有高一陽和秋天那么擠。

秋天把腿放到了座位下面，眼還是盯著窗外。

高一陽拉開后門坐了進去。

周齊挨著高一陽坐，陸原杰坐在了后座最右邊，杜峰開車。

高一陽靠在車窗上，眼睛一直盯著秋天的方向。

秋天也是靠在玻璃上，眼睛依舊是盯著車窗外。高一陽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能感覺到她那雙眼睛的神情：無望、迷茫、心痛……

他一動不動，盯著秋天的側臉發(fā)呆。

周齊的手在高一陽面前晃了晃，把自己那張可愛的圓滾滾的臉放到他面前。高一陽視線被切斷，在周齊臉上停了一秒，轉頭偏過臉看向窗外。

周齊壓低聲音，“哥，你看啥呢？發(fā)呆半天了。”他瞅了一眼秋天的方向，“你以前可從來不會盯著女生看的，咱學校那些個小姑娘上趕著約你，你理都不帶理人家的！”周齊微微往他那邊側了側身，“我替你推了多少封情書，你自己說？”

高一陽沒理周齊，車上的空間太小，雖然周齊壓低了嗓音說話，但其他人估計也能聽到一些。高一陽不想就這個問題展開跟他討論，于是抱著胳膊，閉上眼睛，繼續(xù)靠在車窗上。

陸原杰咳了兩聲后說：“秋天，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咱們得往前看。你看咱們車上這幾個，是吧，四個人！隨便你挑，是吧！呵~咳咳……”陸原杰掃視旁邊人時，對上了高一陽冷冽的眼神，他立馬停下想要笑出來的聲音，轉頭咳了兩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高一陽雖然看著年齡不大，但是陸原杰跟他相處的這幾天，也見識到了他的力量和狠戾。他不敢惹高一陽，所以剛才被瞪，也不敢再說什么了。

車上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正午時分，車子駛入一個村莊，偶爾能看到零星的行人。

杜峰看著儀表盤上的油箱指針說道：“沒油了……”

高一陽一路過來都在留意路兩旁的情況，車邊沒有看到停靠著車，經過的加油站也都沒有油。這會兒進了村子，村子并不是無人村，肯定不能直接把人誰家的車開走。

“先下車找地吃東西吧，把車停在路邊。”高一陽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里說道。

“行，看看能不能找點汽油吧。”杜峰說著，把車拐進一個小路口，停下了。

一行人都下了車，唯獨秋天還靠在門邊不動。

江雪因為坐在秋天里側，她看秋天沒動，往窗外看去，碰上了高一陽的視線，高一陽對著秋天抬了抬下巴。

江雪輕輕地碰了一下秋天的胳膊，“下車活動活動吧，你半天沒動了，該難受了。”

秋天沒動，江雪又看了一眼高一陽，高一陽吐出一口白霧，瞇著眼睛蹙眉瞅著車上的倆人。

江雪接著說：“我想去衛(wèi)生間，你陪我一塊去吧！”說著又輕輕碰了秋天一下。

秋天終于動了，她坐直后打開了車門，走下車。江雪輕輕吐出一口氣，跟在秋天后面也下了車。

一行人過了馬路，走在路邊，這會太陽正毒，走了沒一會兒就都冒汗了。

“這個村咋也沒個飯館呢？”周齊懨懨得邊走邊說：“路還這么陡，這個上坡都走了好久了……”

“前面有個小飯館！”陸原杰指著前面說道，并快步走過去，但他走到飯館跟前發(fā)現，門從里面鎖住了。

他晃了兩下沒打開，又敲了幾下。門不大，但是上面有塊玻璃，他手遮光往里看去，能看到桌椅，但是看不到人。

就在這時，他們后面的小路上走出來一個人，對著一行人說：“你們是要吃飯嗎？”，眾人聽見聲音回頭，看到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站在馬路對面。

“對！”杜峰回答，然后指著身后的門問：“這家有人嗎？”

“別敲了，他們不會開門的！”老人背著手說：“吃東西的話，跟我來吧！”說著轉身往小路走了。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