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衰敗總是比想象中來得更迅疾無情。無論它昔日多么車水馬龍、華燈璀璨，都難逃末日的摧殘，此刻的高樓大廈在這滿目瘡痍中更是平添了幾分物是人非的蒼涼。

一行人已經行至城市中心，在將近兩年的時間里，這里不知道都經歷了什么，混亂、碰撞、大火、侵襲。總之，此刻的樓宇盡是傷痕與哭泣。

高一陽挑開地上的一塊廣告牌，一具發臭腐爛的尸體映入眼簾。他迅速遮住上前的秋天的眼睛，“別看！”

視線被遮擋，秋天只能聞到一股惡臭。邁上前的步子還未站穩，突然被剝奪視線，讓她身體一歪倚在高一陽身上。

高一陽扶著她退回到主路上才松開了手。此時馬路對面傳出江雪的尖叫聲。兩人迅速跑過去，和其他人一起進入杜峰和江雪所在的一家商店。

江雪抬頭，“沒事，我看錯了，自己嚇自己。”

秋天走過去拽她，“你快老實待著吧，你這一驚一乍的，再把孩子嚇到了。”

“你快把她拉走，非得往前闖，說也不聽。”杜峰說。

“峰哥，你膽子變大了啊，怎么敢跟雪姐這么說話？”周齊笑問。

江雪跟著秋天往外走，經過周齊，“他暴露了。”

“我是為她好。”杜峰補充說。

周齊樂得不行。

齊煦過來問他為啥樂。

他湊過去小聲說，“以前，有次我們幾個一起擠車里，峰哥怕碰到雪姐，手撐著車門一動不動，最后胳膊整個都麻了。”

“真的？”

“那必須是真的！”

“我能聽到！”杜峰一臉無奈。

“他故意說給你聽的，峰哥，揍他！”小文在旁邊煽風點火。

周齊轉過身看向小文，“你別挑撥離間啊，我們的情誼深厚非常。”

“既然深厚非常，那我能挑撥得了？”小文笑著反問。

周齊把高一陽拉過來，“陽哥，你說，我們幾個是不是生死兄弟？”

小文趕緊補上，“說得好像跟我們不是生死兄弟一樣！”

高一陽沒理他們，“小武，把他們兩個拎出去，吵死了。”

“好。”小武笑著回應。

徐磊笑著搖頭，“兩個活寶。”

“多有意思啊，”黃玲說：“我可太喜歡咱們這個小隊了，好歡樂。”

“嗯，高一陽吸引了一批可愛善良的人。”徐磊若有所思地說。

這時高一陽從遠處看過來，“磊哥，外面的這些人靠你了。”

徐磊對他抬抬下巴，“放心。”

說著他帶著黃玲一起出了商店的門。

門外的倆活寶還在說。

“都怪你，隊長都不喜歡我了。”小文對著周齊說。

“沒有我，陽哥也不會喜歡你，陽哥喜歡的是秋姐。”周齊看向坐在馬路另一旁曬太陽的秋天，“是吧，秋姐？”

“我跟你們比不了，我來得最晚。”秋天笑說。

“嫂子，你別搭理他。”小文對秋天說完，轉頭看著周齊，“你會不會說話？”

“咋了？我說啥了？”周齊不解地看過去。

“懶得理你。”

江雪笑著聽他們說話，“隊伍里有他倆，絕對不會無聊。”說完朝黃玲招手。

“年輕，有活力。”秋天說道。

黃玲坐在秋天身邊，“你家高一陽也年輕啊，怎么不是他倆那樣。”

秋天笑笑沒說話。閉起眼睛，享受陽光的沐浴。耳邊徐磊和小武低頭交談著什么，小文和周齊倆人不知又說了什么，開始傻笑。微風吹過，如果不睜眼，它仿佛還是原來那個世界。或安靜，或嘈雜，但都很安全。

突然一聲槍響打破了此刻的一切。還沒等所有人確定發生了什么，密集的子彈劃過耳畔。所有人都迅速躲進旁邊的店里。

馬路對面的人顯然也聽到了，高一陽第一時間從商店沖出來，打算穿過馬路去秋天那邊。可當他剛暴露在樓宇之間，子彈就從遠處飛來。逼得他不得不退回商店。

杜峰也試了一次，同樣被逼回來。

“別慌，小武和徐磊在那邊，放心。”高一陽雖說在安慰杜峰，但他心里也是著急的。分開就意味著他掌控不了局面。一旦對面有事，他們根本趕不及。

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聽槍聲，對方人數眾多，但是距離很遠。他們明顯是想把人困在屋子里。

還沒等高一陽做更多的猜測，門外涌來眾多感染者。

他們是想用槍聲吸引感染者。

越來越多的感染者聚集在店門外。所有人都放緩呼吸，不再發出任何聲響。單耽或許沒有見過這么多感染者，緊張地后退一步，撞上了貨架，一個瓶子眼看就要落地，被高一陽在落地前接住了。他輕輕放下瓶子，看著急促呼吸的單耽，拍了拍他的肩，讓他放松。

高一陽重新回到門口，問外的感染者都在無意識的亂走，現在沒有了聲源，它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互相碰撞。

視線穿過馬路，他對上了同樣站在對面門口的秋天的目光。

此刻出門絕不是明智的選擇，那只能退后。自己所在的商店和對面商店都是高層樓宇，如果往上走，或許能走出這個區域。

他突然對著馬路對面的秋天做了一個手勢：食指向上一指，然后手背朝外，左手不動，右手向上移動。

【上樓！】

秋天看懂了他的意思。但是讓秋天震驚的是，高一陽竟然會手語！！

其他人顯然也看到了高一陽的手勢，但都沒明白什么意思。

秋天小聲翻譯，“他讓我們上樓。”

然后她盯著對面，繼續看著高一陽翻譯道：【想辦法從其他地方下樓，在鐘樓下會合。徐磊指揮。】

說完他轉頭看向其他人。

周齊瞪著大眼睛看著對面，壓低聲音，“我靠，陽哥什么時候學得手語呀！”

小文視線從外面轉回來，一臉佩服地看向秋天，“你倆是真配呀！”

徐磊向她豎了一個大拇指。

秋天回了高一陽一句：【知道了，你們小心。】

另一邊，高一陽一頓比劃，秋迪蹙眉道：“他們能看懂嗎？”

“秋天能看懂。”他一邊比劃一邊說。

“啊？”他死死盯著對面，看到了他妹妹也在比劃。

“所以，你們交流了什么？”吉飛問。

“鼓樓下集合。”高一陽轉身往樓梯走。

其他人跟上去，齊煦一邊走一邊嘟囔，“比劃了那么多動作，就這一句？”

徐磊一行七人從頂樓出去，穿過幾棟樓，開始往下走。中途遇到幾個感染者都被徐磊和小武解決掉了。

正當幾人馬上要進入到鐘樓那個街區的時候，一把手槍抵在了秋天的后腦。

“好久不見啊，秋天！”這聲音秋天怎么也不會忘記，還是那么惡心。

眾人回頭，看到這樣一幕都不敢輕舉妄動。

“陸原杰！”周齊看向那個舉槍人，“你怎么還沒死？”

陸原杰輕笑一聲，“彼此彼此。”

“你想干嘛？”周齊問他，然后抓住了往前一步的徐磊，搖了搖頭。

陸原杰靠近秋天，嘴貼近她的脖子，深吸一口氣，“敘舊呀，這么久不見，你難道不想我嗎？”

他雖然看著周齊，但話卻是對秋天說的。

秋天一陣戰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簡直讓人作嘔。

“你這個變態玩意兒，敢亂來一下，我就讓你不得好死！”周齊氣急敗壞。

陸原杰把手上的槍往前頂了頂，“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讓我不得好死。”說著，他在秋天脖子落下一個一觸即分的吻。

“你想怎么樣？”徐磊掙開周齊的手，看向陸原杰問道。

他看了看說話的人，又掃視一圈其他人，不答反問：“高一陽呢？”

但凡幾人手里有一把手槍，也不至于像現在這么被動。

那人自說自話，“哦，剛才你們分開了是吧，現在趕著去見他嗎？不好意思，你們可能見不到了。”

所以剛才的槍聲跟陸原杰有關。

“你怎么樣才會放了她？”徐磊又問。

陸原杰抬眼看了他一眼，懶得理，便隨口一說，“給我磕個頭，興許我會考慮一下……”話音剛落，徐磊已經雙腿著地，磕在他的面前。

他有一瞬的震驚，轉而大笑起來，“我又沒說你磕了我就會放人。”

“你……”徐磊起身，要沖上去。

“哎”，他把秋天往前推推，“你不怕我手抖，大可上前來。”

幾人眼看著兩人退出了視線。

小文和小武交換了一個視線后，便悄聲跟了上去。

高一陽一行六人在鐘樓下等了很久，才看到幾人跑過來。但他并沒有看到秋天。

當周齊說出“陸原杰”后，高一陽沖了出去。

小武尋著小文留下的標記一直走，一直走。當走到一個工廠時，標記就沒有了。

“應該就是這兒了，”他轉頭看向其他人。

高一陽安排，“齊煦、單耽，你倆帶著江雪和黃玲躲在附近。除非看到我們出來，否則一定不要出來。”

齊煦、單耽：“好。”

其他人在廠房周圍觀察了一圈后，沒有發現能進去的入口。

突然高一陽腳底被扔了一個石子，他抬頭對上了小文的視線。小文招手，底下的人依次都爬上了廠房頂。

幾人被小文帶著走到一處天窗，高一陽透過玻璃看到了抱腿坐在墻角的秋天。

“放心，嫂子被帶過來以后一直被關在這里。”小文壓低聲音說道。

高一陽終于短暫的松了一口氣，杜峰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來的路上所有人都不敢說話，每個人心中都提著一口氣，現在看到秋天安然無恙，總算可以放下心來。

秋天聽到頭頂的聲音猛地抬頭看見高一陽和其他人。高一陽給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將一根繩子從天窗順下來。

高一陽用手語告訴她將繩子綁在身上。

她用高一陽之前在遠航培訓課上教的辦法將繩子系在腰間。上面眾人用力將秋天拉了起來，可就當高一陽馬上要碰到秋天手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

陸原杰將秋天帶回后，打算好好跟她玩兒會兒，可門外的人對他說，“老大讓你過去。”

“等會兒我就去。”陸原杰本不想理。

“你愿意什么時候去都行，反正老大叫得又不是我。”那人無所謂地說道。

陸原杰早就起來的情緒被生生壓下去，攥緊拳輕罵了一聲，然后轉身出去了。

這個老大他還是不敢惹的，因為他人狠，還不講情面。現在他無緣無故帶一個人回來，他肯定要去解釋的。反正不急這一會兒，于是甩上門出去了。

兜兜轉轉，又落到了陸原杰手上，秋天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不過她沒時間感嘆，得想辦法出去。陸原杰走得急，既沒綁她，又沒堵她的嘴。她起身在屋里轉了一圈，除了被鎖的門，就只有房頂有個天窗。屋子里更是干凈的什么都沒有，以她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出不去的。

陸原杰的老大是一個五十出頭的精干男人，看到陸原杰進來，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巴掌，“我說沒說過規矩。”

陸原杰被打得偏過了頭，捂住臉回頭看向他說：“一個女人，能起什么風浪？”

精干男人惡狠狠地說道：“你想玩什么，怎么玩兒，我都不管，但是別帶回來玩兒。你要是給我惹了麻煩，你就死定了。”

“一群手無寸鐵的小屁孩有什么怕的？我一把槍全給他們解決了！”陸原杰一副全天下他最厲害的架勢。

男人看了他一會兒，“認識？”

陸原杰松開捂臉的手，“對。”

“什么人？”

“就是一群大學生。”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后開口：“玩兒完就給我扔出去，扔遠點兒！”

陸原杰咧嘴笑著回應：“好！”

他轉身回了自己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還換了一身衣服。這之前，一堆男的在一起，不修邊幅，衣服都穿了個把月了。雖然對方不情愿，他還是想要一些體面。

當他推開被鎖的房門時就看到了剛才那一幕。他愣了一秒，迅速拔出手槍朝高一陽射過去。子彈從高一陽手上擦過去，他手一松，繩子迅速滑落。秋天又重新落回地面。

樓上幾人迅速躲閃，高一陽不可能讓秋天一個人留在這個狼窩。他抓住杜峰的胳膊，迅速開口，“想辦法進來奪了他們的槍，來救我們。”說完他一個躍身，從天窗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