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鋪內安靜了一瞬。

吳階和趙兮悅對視一眼，卡在了老板的兩側。

“你是何人？”

趙兮悅手撫在腰間劍柄上，眼睛微瞇，淡淡問道。

“老夫吳福生，只是一個當鋪老板，不過多年前先祖留下祖訓，讓我于死后守在祁連鬼城，還趙宋紹興年間女天師的一杯茶。”

吳福生似是沒有察覺到兩人的殺意，依然恭敬的端著茶盤，恭敬回答。

“那你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的？”

趙兮悅繼續問道。

“老夫家中傳下秘法，可煉成陽陰眼，故而能看穿趙天師的來歷。”

經過吳福生的解釋，吳階才知道，活人練陰陽眼，死人練陽陰眼。

修到大成，可辯生人，斷前世今生。

所以它才能看出趙兮悅是宋人。

“七日前天師威能無雙，老夫不可近前，今日再見，趙天師飲下此茶，也算是可以完成家族遺訓，安心投胎去了。”

見吳福生態度誠懇，趙兮悅揭開杯蓋，望向里面的茶湯。

茶湯底部，靜靜懸停著三片灰色茶葉，姿態舒展，望不出是什么品種。

但房間中濃郁的香味更甚。

“你說這茶，是替你家先祖還的紹興年間的大宋女天師的恩情？”

趙兮悅并未飲茶，而是問道。

“正是。”

吳福生點頭。

趙兮悅望了一眼吳階，想起了他給自己講過的“祖父悖論”。

但這個問題太過復雜。

即使穿越過一次的她也不知曉答案，便先放下不去想，而是道：“我來時，大宋年號還是建炎。”

南宋建立，趙構先是定了“建炎”的年號，三年后改為“紹興”，取紹祚中興中意，持續了32年。

也就是說，這茶應該是趙兮悅回到大宋以后，不知做了什么，才讓吳福生的家族留下了這么條祖訓。

用神識仔細檢查了一遍茶湯，趙兮悅將茶遞給了吳階。

“這茶葉應是上好先天靈氣孕育，于吳公子有益，還是請公子喝了罷。”

先天靈氣的珍貴無需多言，現在除了吳階的玉佩中，再沒有任何可以補充的地方。

“趙天師大氣。”

吳階也不客氣。

看到他徑直拿走茶杯，趙兮悅不僅沒有難過，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欣慰。

修仙之人，必須自私！

必須像最吝嗇的守財奴一樣，牢牢抓住每一份機緣，每一次提升的機會！

她趙兮悅心軟，做不到。

但吳階能做到，那將來，一定會比她走的更遠！

這樣就算她沒殺掉宋代的郭京，依然讓他活到了千年后。

那么相信憑借吳階的心性，遲早也會超越郭京。

“好茶！”

吳階拿著茶杯聞了聞。

“好在何處？”

吳福生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相信這樣一杯千年難遇的靈茶，趙兮悅就這樣送了出去。

“好在聞的香。”

吳階大言不慚道。

在兩人一鬼的注視中，他緩緩將茶杯湊近到嘴邊。

就在他們以為吳階要一飲而盡時，他卻停了下來，扭頭問背上的趙雪寧：“你要不要喝？”

趙雪寧的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吳阿哥，我不喝，這茶聞起來好臭。”

“臭？”

吳階納悶。

趙兮悅在旁邊解釋道：“雪寧完全沒有修行天賦，所以聞到如此濃郁的靈氣味道，反而覺得惡臭。”

吳階恍然大悟。

這就和香菜一樣嘛，是基因的選擇。

不過這倆姐妹，明明是同樣的爹媽，但一個修行天賦世間絕頂，一個卻完全不識靈韻，也是同根殊稟，靈韻霄壤了。

“既然她不喝，那就還你吧。”

吳階將茶杯拋回給了趙兮悅。

“小心！”

吳福生鬼叫了一聲，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這種東西也是能亂扔的嗎？

但趙兮悅伸手，穩穩的接住了茶杯，一滴都沒有散落出來。

“吳公子，你不喝嗎？”

她寧定的問道，心里不免生起一絲失落。

吳階咧嘴一笑。

“我吳階一生坦蕩，做不得奪親近之人機緣的事情。”

當然最關鍵的，是趙兮悅更需要補充靈力，說不定能再提升一點境界呢。

這樣說不定還能在戰場上多一分生機……免得最后留下一個史書無名，只有鬼城里的一個老鬼記得她。

趙兮悅握著茶杯，垂下眸子，盯著杯中靜靜懸停的灰色茶葉。

驀然間，她想起師父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修道即修心，塵心蒙垢，則寸步難行；靈臺澄澈，方無掛礙，直上九天叩仙階！

自己絕不能因為報恩，就讓吳階違反他的做人原則！

心念通透間，趙兮悅不再猶豫，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茶中純粹的靈氣進入她體內后，便如倦鳥歸巢般，迅速與原有的靈氣融為一體！

僅僅半刻鐘，她就已達筑基四層圓滿！

感受著體內洶涌的力量，趙兮悅緩緩吐納一息后，對吳階微微一笑。

剎那間，昏暗的當鋪內，也似明亮了幾分。

“吳公子，現在就算鬼王回來，我也可以不落下風了。”

筑基后，每一層小境界提升都難如登天，沒想到趙兮悅短短幾天，就已突破一個小境界，還達到了圓滿的程度。

“恭喜天師，賀喜天師！”

吳階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見旁邊的吳福生倒是臉色一喜，連連道賀。

“你高興個什么勁？”

吳階感到莫名其妙。

吳福生捻了捻胡須，樂呵呵道：“老夫突然想明白，天師來此，必定是為了通過轉生殿中轉生門，回到大宋去，對否？”

趙兮悅點點頭。

據記載，活人通過轉生門，可以再續前生。

在趙家姐妹穿越到現代的時候，在外人看來，宋代的她們就是徹底消失了，查無此人。

現在她們重新回去，那么原本的因果都會再次接上。

當然如果是正常死亡的鬼魂，穿過轉生門，就是投胎新生，徹底斬斷前世因果了。

當時吳階聽到趙兮悅這番解釋后，就在想要是自己穿過門，會去到哪里？

不過他并不很想知道。

吳福生顯然也知道這些事，所以恭恭敬敬的一鞠躬。

它道：“天師大人，看在老夫在此等候多年的份上，能否將我一起帶入轉生門投胎轉世？”

“你為何不直接轉世，何必跟我冒險？”

趙兮悅問道。

吳福生長嘆一口氣：“不敢瞞天師，我不小心將鬼牌掉了，在鬼城眼中，就是孤魂野鬼，再要攢夠轉生所需陰德，不知要何年何月。”

吳階和趙兮悅交換了個眼神，趙雪寧則緊緊抿著嘴唇，生怕自己笑出聲。

“你這鋪子，還有店里的寶貝，拿來換陰德，也能換不少吧？”

吳階不著痕跡的問道。

“是有不少，但沒有鬼牌，換了我如何取用，豈不是便宜了偷老夫鬼牌的毛賊！”

吳福生對吳階說話就不像對趙兮悅那么客氣了。

但吳階也不惱。

他笑嘻嘻的拿出吳福生的身份銘牌：“你丟的是這玩意？”

“怎么在你手里！”

吳福生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伸手就要去搶。

但吳階一個輕巧的閃避，就躲開了。

吳福生還想再撲過去，但趙兮悅已經抽出腰間長劍，如蜻蜓點水般架在了它的脖子上。

根本沒人看清她的動作。

形勢比人強，吳福生恨恨的看了一眼泛著寒光的劍刃，最終抬頭看向吳階，低吼道：“你不是說不奪人機緣么？”

“對啊。”

吳階笑的很歡暢：“但你是鬼，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