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深的目光在赫連舒身上落了一瞬，就轉向了旁邊滿臉惴惴不安的張明灼。

“張院判先前為錦衣衛數名千戶醫治好陳年舊疾，今日是令堂的壽宴，這幫千戶說什么也要本座代為出席，送禮以表謝意?！?

張明灼卑躬屈膝，后背幾乎被冷汗濕透，“這些都是微臣分內之事，哪里敢勞動督公大駕，請先入席吧?！?

先前聽說太子來送禮，他簡直歡欣鼓舞，迫不及待就往這邊跑。

可現在又來了這一尊可怕的大佛，他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張家和錦衣衛的關系有多好呢！

這不是給他張家樹敵招風嗎？

西陵深擺擺手，讓身后的錦衣衛將禮物抬上來。

張老夫人和其余女眷這次收禮不如上次自然，勉強笑著道謝，全都戰戰兢兢不敢多說半個字。

直到此時，西陵深仿佛才看到南宮邈，拱手一禮。

“方才不曾見到殿下在此，還請殿下恕罪?！?

南宮邈面露勉強，虛扶了一把，“督公不必多禮，既然來了，一并入席就好?！?

西陵深歪了歪頭，“方才聽到殿下說，想逛一逛這偌大的張家，下官也有些好奇，不知可否與殿下同行？”

即便內心是千百個不愿意，但南宮邈哪里說得出一句拒絕，只能含糊地應了，帶著同樣不敢吭聲的七公主和赫連鈴先走一步。

西陵深看向赫連舒，做了個“請”的手勢，“赫連大小姐可要同行？”

“有勞督公。”赫連舒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西陵深微微勾唇，隨后施施然跟著走了出去。

這幾人一走，廳內屏息的眾人仿佛才終于回魂。

張老夫人在張氏的攙扶下跌坐回椅子里，抬手撫胸，喃喃道：“天爺啊，今年莫不是沖撞了什么，大喜之后又大悲，非要和我這把老骨頭過不去嗎？”

張氏心內憤憤不平，忽然眼珠子一轉，趕忙道：“還不是舒姐兒招惹的麻煩！”

“什么？！”眾人都看向張氏。

張氏立即繪聲繪色地把那天在天香樓的事說了一遍。

難道只允許赫連舒對她娘告狀，不允許她對她娘告這個逆女的狀么？

但她卻沒有發現，隨著她的講述，眾人看她的眼神越發詭異，到最后甚至帶了些憐憫。

真不知以張氏的愚蠢和眼盲，這幾十年的日子是怎么過來的？

張老夫人也心累得說不出話了，閉著眼睛拼命捻動佛珠，眼前一幕幕閃過剛剛的畫面，隨后忽的靈光一閃。

長寧侯世子如此不堪，那舒姐兒想退婚便隨她去。

而且方才她瞧得真切，太子對舒姐兒竟也是有意的。

既然如此，效仿娥皇女英又有何不可？

赫連舒不知自己的好母親竟然歪打正著幫自己在外祖母面前提前上好了眼藥。

一行人在園子里走著，南宮邈數次試圖與赫連舒交談，但都被赫連鈴死死纏著。

再加上七公主與赫連鈴關系融洽，在一旁推波助瀾，不知不覺這三人就遠遠走到了前面，將赫連舒和西陵深落在了后面。

看清四下只剩西陵深帶來的錦衣衛，赫連舒才壓低聲音道：“督公今日怎會過來？”

西陵深從旁邊的花上折了一支，簪在赫連舒鬢邊，赫連舒抬手想拿掉，卻被他按住手腕。

“本座幫你困住了謝垣，又借了金嬤嬤給你，如此大恩大德，還不配給你簪一朵花？”

莫名的，赫連舒仿佛聽出話中竟有一絲委屈，登時不寒而栗。

見鬼，這個煞神怎么會扮可憐！

赫連舒咬緊嘴唇，站住腳步緊緊盯著他，“督公不說，那我先回去了，否則就被你壞了我的事?！?

她作勢要走，西陵深猿臂輕舒，擋在她的面前。

“你的退婚法子，就是故意讓人以為你和太子之間別有情愫，讓赫連家放棄那個養女，推你這個親生女兒坐上太子妃之位？”

這回，赫連舒清晰地聽出了他聲音里的不悅，但還是緩緩點下了頭。

“長寧侯府怎么著都敵不過東宮的勢力，只要退婚就好，當不當太子妃我不在乎?！?

彈幕不是說男二以后對她癡心一片嗎？

那她把這個設定提前不就好了，也省得將來被以紅顏禍水的名義進天牢受罪。

面具后的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仿佛要把她盯出一個洞來，半晌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既然你不在乎太子妃之位，既然你只是想退婚，那你為何不利用本座？”

赫連舒無語地看著他，“督公忘記了上次在我的聽雨軒說的事嗎？”

讓她嫁給西陵深、做淑妃的替身，往后的委屈比起嫁給謝垣或者南宮邈，估計也是只多不少吧！

而且彈幕不是說，南宮邈三年后就會被廢被殺嗎？

如果婚事拖不到三年后，大不了到時候就吃假死藥脫身，繼續回鄉野行醫，豈不自在？

隔著面具，她看不到西陵深的表情，但他漸漸放下了臂膀，顯然也沒忘記他對淑妃的那份不倫之情。

“不然，本座直接弄死謝垣，大不了被長寧侯府和譽王彈劾?！蔽髁晟钭猿暗匦α诵?。

赫連舒心里一跳。

【草草草你個大反派在說什么瞎話？你要對我的男主好大兒做什么？啊啊啊我弄死你還差不多！】

【前面的姐妹別怕，我們男主有主角光環，反派弄不死他的，而且反派對男主的傷害還會用另一種方式反彈到他自己身上。】

【感恩主角光環！妹寶你就認命吧，你和男主是天生一對，誰都拆不散的，熬過現在的苦以后一定會甜的！真的！】

“不！不要動他！”看到彈幕的一瞬間，赫連舒下意識地抓住西陵深的袖子。

西陵深垂眸看著她的手，哼了一聲，“不是要和姓謝的退婚嗎？那本座處理一個不相干之人，又與你何干？”

卻沒拂開她的手。

赫連舒無奈，試圖轉述彈幕中提到的規則，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難道……這也是所謂劇情的力量嗎？

“反正……你不能傷害謝垣，真的，你相信我?！?

少女琉璃般清澈的眼睛里盛滿意外和無奈，仿佛有很多話要說，卻又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