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晴照映風(fēng)雪,冬風(fēng)嘯裊,云雀停留在窗欞前,定定看著窗前美人,視線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說完那名宮女的事,韓太姒垂眸調(diào)琴弦,信手彈了幾個音,哪怕是不善彈琴的嬴政,聽著這幾個音,也知道,她的琴藝已達(dá)到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大王,想要聽什么曲子?”
嬴政端坐在桌案前,欣賞著美人奏琴圖,身段凹凸有致,面容嬌艷動人,氣質(zhì)卻超凡脫俗,軟笑如溫玉,“你最喜歡的是什么曲子?”
“妾喜歡彈自己創(chuàng)作的曲子,新作的曲子,妾用秦樂、楚樂、韓鄭樂三種風(fēng)格演奏給大王聽。”
嬴政聽著頗為新鮮,輕笑了一聲,“秦樂?呵呵,秦國可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樂曲。”
“這是妾自幼聽了秦國不同的風(fēng)土人情,有所感悟才創(chuàng)作的,也別有一番滋味,請大王品鑒。”
看到嬴政示意般點(diǎn)點(diǎn)頭,韓太姒嫩白的小手,在琴弦上撥弄,勾剔抹挑打,指法緩慢,勾琴弦有細(xì)微變化,粗獷遼遠(yuǎn)的秦國意境已然出現(xiàn)在琴音之中。
嬴政聽著琴音,想起老秦人們的艱苦奮戰(zhàn),祖輩的辛勞,才有如今龐大的土地,秦國貧瘠,不像中原富庶,老秦人有的只是一把硬骨頭。
很快,琴音又變?yōu)閷m廷之樂,他曾聽過類似的樂曲,似乎是楚國的祭祀樂曲,楚人最崇拜鬼神,瘋狂癡迷巫樂,有一種神秘色彩,什么都要問鬼神。
他心里膈應(yīng),秦人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的熱血。
“韓姬,你彈的就是楚國的曲調(diào)吧?”
韓太姒停住琴弦,笑道“大王好耳力,楚國樂曲最出名的有陽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妾彈的先是《陽春白雪》,現(xiàn)在彈《下里巴人》如何?”
嬴政擺手,停住道,“楚人貴族聽《陽春白雪》,平民庶人聽《下里巴人》,韓姬,你要彈《下里巴人》給寡人聽,你確定?”
韓太姒看著他一臉嚴(yán)肅,暗道自己魯莽,忙放下古琴,跪倒在地,“妾死罪,請大王贖罪。妾只是想著,讓大王一品音樂其中的差異,并非是有意冒犯大王。”
嬴政嘴角緊抿,眉頭緊蹙良久,嗓音低沉道“好了,起來吧,你就彈韓鄭樂吧,讓寡人聽聽韓國的樂曲。”
“是。”
韓太姒專心挑起琴弦,悠揚(yáng)愉悅的樂曲響起,有一種三月草長鶯飛的歡快,時而緊湊,時而緩慢,又有山澗泉水叮咚作響的靜謐,琴音清脆,讓嬴政頭腦的煩擾一驅(qū)而散。
他不能說的是,他的頭疾,在此刻竟有種神奇的舒緩,剛才被冒犯的不悅之情,一掃而空,韓姬的這一手樂曲,可算是天籟之音!
上絕病,琴音愈。
古書果然沒有欺騙他。
不能治的絕癥,也能靠音樂治愈。
韓姬處處都表現(xiàn)得完美無瑕,他有些擔(dān)心,今日她出差錯,他恍然,她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有心人蓄意培養(yǎng)的棋子。
他要的是活人,不是別人手中的棋子。
一曲終,嬴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席位,示意她坐過來,“果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曲啊!”
韓太姒溫順坐過來,羞澀道“多謝大王的夸獎。”
嬴政摟過她,“這曲子有名字嗎?”
“妾新作的曲子,今日還是第一次彈呢,請大王賜名為幸。”
嬴政聽著她的話語,暗道韓國國小,文化卻是完整無缺,秦國話語直來直往,毫無意味,韓國的尊卑分明語言,就這“賜名為幸”,很有韻味。
他稍作思索,“寡人聽著曲子,像是身處云巔山峰,縱觀人世間的春景,可如今是冬季,不如叫冬日聽春,可好?”
韓太姒喜出望外,稱贊道“大王英明,冬日聽春,把今日場景,以及曲子意境都勾勒出來,冬日聽春真的名副其實(shí)呢。”
嬴政也覺得自己起得很好,看她笑得嬌媚,正想好好揉搓撫摸她一頓,門外就響起宮人聲音,“啟稟大王、夫人,王后娘娘請大王前往蘭池宮用午膳。”
嬴政一看,日如中天,這么快就中午了,每次跟韓姬相處說話,時間就過得飛快,“知道了。”
一看大王起身,韓太姒連忙起身,“恭送大王!”
嬴政往外走出幾步,又轉(zhuǎn)過身來,“韓姬,等下寡人讓章臺宮的人,搬走那些竹簡書籍,你吩咐人收拾出來吧。”
“是,妾遵命。”
韓太姒看著宮人們搬運(yùn)竹簡書籍,忙來忙去的,直至最后一卷竹簡書籍搬運(yùn)走,庫房空出一角,她才恍若初醒。
“夫人,您怎么了?”
“沒什么,伯兄的著作聞名天下,應(yīng)當(dāng)傳遍七國的每一個角落,讓有識之士閱覽。不過,伯兄游走齊楚燕趙魏五國,也從未見有個國君采納他的建議。別說是其他諸侯國,就連自己的父王、王弟也不愿意相信他。”
也許秦王政,是一個轉(zhuǎn)機(jī)。
繡禾看著夫人的神情似有若無,知道她心疼公子非的懷才不遇,“夫人,公子非不是常人,也許時機(jī)未到。”
韓太姒被“時機(jī)未到”四個字一震,轉(zhuǎn)過身看著婢女繡禾,“你說得對,時機(jī)很重要。儒家說天時、地利、人和,天時排在第一位,可見其重要性。”
“伯兄很有才華,但性格倔強(qiáng)執(zhí)拗,這是他的缺點(diǎn),也是他最大的優(yōu)點(diǎn)。父王選擇王兄為繼承人,沒有選他,這就是原因。”
君主,要的是平衡,不是鋒芒畢露。
伯兄的一篇《五蠹》得罪所有的舊貴族、地方豪強(qiáng),他們豈能容他?
韓太姒走到庫房物架前,打開箱子,“這二十六支動物玉簪,怎么放這里,萬一碰碎了,可怎么好?”
繡禾趕緊接過,放入嵌套的墻壁架中,罵道“他們辦事什么時候這么不當(dāng)心了?”
“這段時間,事情多,一時疏忽也是有的。小事而已,繡禾,把庫房的賬本,讓他們搬到內(nèi)室去,我待會要查賬。”
繡禾“哎”了一聲,就轉(zhuǎn)身去吩咐了。
韓太姒走一遍這三間庫房,井井有條,分門別類,各種古玩珍寶,稀罕玩意兒的,女子首飾釵環(huán),衣衫鞋襪等等的,應(yīng)有盡有。
錢箱堆放也是有門道的,她粗略看了看,沒有什么大問題。
“繡禾,你身手不錯,我有件事要讓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