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辰前夜，蘇晚在冷院中熬了個通宵。她用繡花針蘸取朱砂，在素絹上繪制人體穴位圖，將母親藥方中記載的中毒癥狀一一對應標注。窗外更鼓敲過三響時，她突然停筆——東南角的墻根傳來規(guī)律的“篤篤“聲。

“青竹，去看看。“

小丫鬟提著燈籠出去，很快捧回個竹筒：“塞在墻縫里的。“

竹筒里卷著張薄如蟬翼的紙，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字：「明日壽宴，柔獻繡屏，勿近。」

蘇晚將紙條湊近燭火，背面顯出淡褐色的茶漬。她唇角微揚——這是城南茶館特有的雨前龍井，與那日假玉佩上殘留的茶漬一模一樣。

“小姐，這警告......“

“不是警告，是戰(zhàn)書。“蘇晚指尖輕叩桌面。蘇柔故意用與假玉佩相同的茶漬，就是要告訴她：這場陷害早有預謀。

晨光微熹時，蘇晚已準備好一切。她將銀針藏在束發(fā)絲帶里，用胭脂調(diào)制的簡易酸堿試劑灌入玉簪中空部分，最后把最重要的證據(jù)——母親留下的藥方和《洗冤錄》筆記，縫進了貼身的荷包夾層。

“小姐真要赴宴？“青竹幫她梳頭的手在發(fā)抖，“老爺明明下令......“

“正因被禁足，才更要出現(xiàn)。“銅鏡里的少女眼眸如刀，“兇手最怕的，就是死者從墳墓里爬出來指認他。“

巳時三刻，相府正院已張燈結(jié)彩。蘇晚隱在回廊陰影處，觀察著來往賓客。忽然，她瞳孔微縮——王太醫(yī)正與一名武將打扮的人交頭接耳，兩人袖口相觸時，有什么東西被傳遞。

“小姐，二小姐要獻壽禮了！“青竹急匆匆跑來，“是架雙面繡屏，說是......“

“說是我母親臨終前繡的？“蘇晚冷笑。好個一石二鳥之計！既用亡母遺作討好父親，又能引她現(xiàn)身。

正廳里，蘇柔正嬌聲細語：“這《松鶴延年》圖是嫡母心血，女兒耗時三月才補全最后幾針......“

蘇晚在眾人驚呼中踏入大廳。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素色襦裙，發(fā)間只簪一朵白絨花，與滿堂華服形成刺目對比。

“孽女！誰準你......“蘇相國拍案而起，卻在看清女兒面容時怔住。不過月余未見，那個唯唯諾諾的嫡女竟像變了個人，眼神銳利得讓他想起亡妻林氏。

“女兒特來賀壽。“蘇晚盈盈下拜，目光卻鎖住那架繡屏，“順便請教妹妹，母親何時教你蘇繡技法了？“

滿座嘩然。蘇柔臉色微變：“姐姐這話......“

“蘇繡講究'齊、光、直、勻'。“蘇晚指尖輕撫繡面，“可這仙鶴的眼睛......“她突然拔下玉簪，輕輕一按，簪頭滲出無色液體滴在鶴目上，“用的是蜀繡的暈針法。“

液體接觸繡線的瞬間，整只鶴眼突然變成詭異的紫紅色！

“妖術！“有女眷尖叫起來。

“不過是姜黃遇堿變色。“蘇晚環(huán)視眾人，“真正的蘇繡用真絲彩線，而這架繡屏為了節(jié)省成本......“她猛地扯斷一根金線，“用的是染色的棉線。“

蘇柔踉蹌后退：“你血口噴人！這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蘇晚突然逼近，從繡屏背面挑出半根斷針，“母親慣用三號繡花針，而這根......“她舉起銀針，“是五號針，針眼還帶著胭脂——正是妹妹上月新買的顏色。“

滿堂死寂。蘇相國臉色鐵青，他當然認得亡妻的繡品特點。正要發(fā)作，柳姨娘突然撲到繡屏前：“老爺明鑒！柔兒也是一片孝心......“

“孝心？“蘇晚突然掀開繡屏底座，夾層里嘩啦啦掉出幾張紙，“那這些又是什么？“

王太醫(yī)突然面如死灰——那正是他給柳姨娘開的紅信石購買記錄！

“住口！“蘇相國暴怒，卻在看清紙上內(nèi)容時僵住。作為當朝丞相，他太熟悉這種特殊紙張——是軍中專用的密報箋！

“父親不妨看看落款日期。“蘇晚輕聲道，“景和十五年霜降......“

這正是林氏死亡前三日！

混亂中，蘇晚感覺一道銳利的目光刺在背上。她轉(zhuǎn)頭，正對上坐在貴賓席的玄衣男子。那人約莫二十五六歲，輪廓如刀削般鋒利，腰間懸著的鎏金令牌在光影間若隱若現(xiàn)。

大理寺的人？蘇晚心頭一緊。更令她警覺的是，男子面前的茶杯邊緣有圈淡淡的紅印——是長期接觸朱砂的痕跡。在古代，會用朱砂批注案卷的只有......

“祁王殿下！“門口突然傳來通傳聲。蘇晚呼吸一滯——這就是蕭遠丞？那醉仙樓之約......

“相爺好熱鬧。“蕭遠丞起身，玄色錦袍上的暗紋在走動間如流水般浮動，“本王途經(jīng)聽聞壽宴，特來討杯酒喝。“

蘇相國慌忙相迎，卻沒注意祁王的目光始終鎖在蘇晚身上。當那雙鷹目掃過她腰間荷包時，蘇晚明顯看到對方瞳孔微縮——他認出了荷包上特殊的北斗七星繡紋！

壽宴徹底亂了套。蘇柔被拖去祠堂罰跪，柳姨娘昏死過去，而蘇晚......

“逆女！誰準你......“蘇相國揚起手，卻在半空被攔住。

“相爺。“蕭遠丞把玩著酒杯，“令愛方才所言頗合刑名之道，本王倒想請教一二。“他指尖輕敲杯壁，“聽聞三日后大理寺有樁奇案......“

蘇相國臉色變了又變，最終狠狠甩袖：“既然祁王開口，孽女禁足暫解！“他壓低聲音警告蘇晚，“再敢生事，家法伺候！“

回冷院的路上，青竹興奮得語無倫次：“小姐太厲害了！那繡屏......“

“只是開始。“蘇晚摩挲著荷包。方才祁王靠近時，她分明聞到他袖中若有似無的血腥氣——不是殺人沾上的新鮮血氣，而是長期接觸尸體的味道。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心跳加速。在大燕，會親自驗尸的皇親國戚只有一個——掌管詔獄的祁王蕭遠丞，傳說中冷血無情的活閻王。

“小姐，王太醫(yī)往西廂房去了！“青竹突然拽她袖子。

蘇晚瞇起眼。西廂房是......柳姨娘的住處！她立刻改變方向：“去聽聽他們說什么。“

兩人剛潛到窗下，就聽見王太醫(yī)氣急敗壞的聲音：“......必須除掉那丫頭！她連紅信石遇熱分解都懂......“

“閉嘴！“柳姨娘聲音嘶啞，“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

“是處理軍械庫的賬本。“一個陌生男聲插入，“祁王突然回京，定是為那批......“

蘇晚正欲再聽，后頸突然一涼——有人用劍鞘抵住了她的咽喉！

“蘇小姐對墻角情有獨鐘？“蕭遠丞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溫熱呼吸掃過她耳垂，“不如直接問本王。“

蘇晚渾身繃緊。這人什么時候......未及反應，她已被攔腰抱起，幾個起落間來到相府最高的望月閣。

“王爺這是......“

“省去客套。“蕭遠丞從懷中掏出一物——正是蘇晚母親那半張藥方！“林夫人死前見過誰？“

蘇晚心跳如鼓。他竟知道母親閨名！“王爺為何關心后宅......“

“紅信石是軍需品。“蕭遠丞冷笑，“去年邊關失蹤的三車，正好能武裝五百死士。“他忽然掐住蘇晚下巴，“而令尊書房暗格里，藏著邊境布防圖。“

蘇晚腦中轟然作響。父親通敵？不可能！但母親留下的證據(jù)......

“三日后未時。“蕭遠丞松開手，“帶上你縫在荷包里的東西。“他轉(zhuǎn)身時袖風帶起蘇晚一縷發(fā)絲，“對了，那繡屏上的毒......“

“是烏頭堿。“蘇晚脫口而出，“浸泡過繡線，接觸皮膚會......“

“聰明。“蕭遠丞在檐角回頭，月光給他輪廓鍍上銀邊，“可惜聰明人通常死得快。“

當夜，蘇晚在冷院里徹夜難眠。她反復檢查母親留下的《洗冤錄》，終于在扉頁夾層發(fā)現(xiàn)張薄如蟬翼的圖紙——是某種機關構(gòu)造圖，右下角蓋著模糊的兵部火漆印！

“小姐！“青竹慌慌張張沖進來，“祠堂那邊......二小姐不見了！“

蘇晚披衣趕到時，祠堂滿地狼藉。供桌被挪開，露出黑黝黝的密道入口。更令她心驚的是，地上散落著幾枚帶血的銅錢——正是母親生前隨身攜帶的“壓勝錢“！

“她下去了。“蘇晚撿起一枚銅錢，上面還帶著余溫。正要跟進，突然聽見密道深處傳來蘇柔凄厲的尖叫！

“啊——死人！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