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深秋的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窗沿。

方野在這座城市盤桓了數日，除了揣著地圖鉆老街瞎逛悠，便是出現在吳建邦那間飄著普洱香的辦公室喝茶。

紅木茶幾上的紫砂壺正咕嘟冒泡，吳建邦夾著大哥大的手肘重重壓在桌子上，對著聽筒扯著嗓子：“這批材料三天內必須到！”

方野靠在真皮沙發里，指尖摩挲著茶杯，默默觀察這位大老板抱著電話急得臉紅脖子粗，這些鮮活的場景，都是難得的表演素材。

據吳建邦坦言，公司正是吃了戰略冒進的虧——未做市場調研便盲目砸錢轉型旅游業與娛樂城，最終折了本。

這些實打實的失敗經驗，在方野看來比空洞的成功學更具價值。

方野呷了口茶，茶梗在杯中浮沉：“有楊鈺瀅這棵搖錢樹，怎么想起轉型？”

吳建邦往椅背上一靠，領帶徹底滑到鎖骨：“唉，楊鈺瀅已經跟公司提出解約了，我們也留不住她?！?

方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了他一些藝人經紀方面的問題，暗自汲取經驗。

吳建邦突然坐直身子，指著電視里正在審片的《神雕俠侶》，瞳孔里映著屏幕上小龍女的白衣：

“方先生這眼光絕了！這部劇肯定比《宰相劉羅鍋》還爆?！?

方野放下茶杯，淡然一笑：“我還有國語配音版?！?

“那就提前恭喜方先生發大財。”

吳建邦哈哈一笑，他不禁搓了搓手，仿佛能看到這部戲火遍大江南北，銷量火爆的場景，自己也能跟著切塊蛋糕。

方野選擇新時代合作的原因，正因它本就有覆蓋全國的銷售網絡，省去了搭建渠道的漫長周期。

此刻生產線正開足馬力趕制碟片，日均壓印4萬張光盤。所有碟片先經激光檢測設備篩查數據完整性，盤面有細微劃痕的直接被技術員扔進廢品筐。

VCD壓印有單碟裝和整合裝兩種模式。

單碟裝對于消費者來說價格偏高，更適合收藏。

方野逛音像店時發現，熱劇《宰相劉羅鍋》的整合裝14張碟賣200元，老板說正版月銷量超百套。

方野也決定推整合裝，32集《神雕俠侶》壓縮在11張光盤里，雖畫質略有下降，但每套的出廠成本是62.5元，價格更親民。

算上壓印損壞率，花一百萬的制作成本大概能制成1.5萬套。

當方野提出“每套以100元批發給經銷商，扣除62.5元制作成本與7.5元發行成本后，30元凈利潤按七三分成”時，吳建邦立刻點頭：“你拿21元，我拿9元。這賬清楚。”

每套7.5元的發行成本是新時代承擔的，主要用于海報制作、物流倉儲。

如此算來，方野首批1.5萬套稅后能賺25萬左右。

結束廣州行程后，方野回到魔都。

與此同時，《神雕俠侶》在午夜1點檔開播，連播3集。起初因缺乏宣傳而反響平平，但隨著劇情推進，收視率悄然攀升。

詭異的是，凌晨2點的市場占有率竟突破80%。也就是說，這個時段守在電視機前的觀眾，十有八九都在追這部劇，口碑更如漣漪般口口相傳，掀起了一陣“陰間追劇”熱潮。

劇迷們為不錯過劇情，有人定鬧鐘半夜爬起來看，電視臺因此收到潮水般投訴：

“哪個混蛋把好劇放陰間時間播？腦子被驢踢了！”

“垃圾電視臺！趕緊給老子換黃金檔！”

“打個了盹，小龍女的守宮砂怎么沒了！什么時候重播？”

......

工作人員接電話時滿臉無奈。

張鳴捏著數據表風風火火地來到臺長辦公室。

“臺長，你看這收視率！這可是半夜??！近水樓臺先得月，這種機會不能錯過！”

一想到劇不能上黃金檔播，張鳴就覺得白花花的銀子在流失。

龔臺長摘下眼鏡揉眼：“這種劇不是地方電視臺能獨吞的，先跟省臺匯報，能拿二輪播映權就不錯！”

張鳴白嫖上癮：“要不聯系方野？等劇大結局再播一輪？”

龔臺長沉吟片刻：“你去聯系，說這回放到12點播?！?

不久張鳴回稟：“他同意了，但要求第二輪等兩天，每天只播一集?！?

龔臺長指尖敲了敲桌子：“就按他說的辦?！?

新時代公司的壓印車間里，藍色傳送帶正吞吐著透明碟片，激光檢測儀的紅光在盤面上掃出細亮弧線。

方野等的正是首批碟片鋪貨。

每天播一集既維持熱度，也吊足觀眾胃口：想提前看？租碟或買碟！

首輪漏看的觀眾本就不少，VCD碟片恰好在此時橫空出世。

珠海傍晚，咸腥味海風拂過。非凡音像店的卷簾門剛拉到一半，老楊就被三個高中生的喊叫聲驚得松手，鐵皮門哐當彈回原位，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

領頭男孩指著墻上的海報問：“老板！你這里有《神雕俠侶》？”

“有?！?

老楊聞言，徑直走到進門最顯眼的柜臺拿出了一套《神雕俠侶》光盤，笑著說。

“上午我剛到貨，就剩下這一套了，要買抓緊，明天估計就沒了?！?

“能租嗎？”

老楊看他們急切地樣子，篤定道：“只賣不租，180元一套?！?

他早上剛租出去兩套就后悔了，沒想到碟賣得這么火。

三個高中生湊錢買下，他們家長可不讓半夜爬起來看電視。

此刻廣州的吳建邦連接到數個供應商催貨電話，興奮地給方野打電話。

而方野正在刷副本，他拍了拍離床頭更近的陳虹：“幫我拿手機。”

陳虹正把臉埋進枕頭里，發絲散在枕套上像團墨云，她幽怨地瞥了他一眼，還是伸手臂夠向床頭柜。

方野接起電話，聽筒里傳來吳建邦的聲音：

“方先生，首批5000套被經銷商搶光了！”

“呼~很好，那第二批趕制的怎么樣了？”

“在加班加點！”

吳建邦見方野語氣平靜，像是壓抑著興奮。暗自思忖這年輕人真是喜怒不形于色，是做大事的人。

方野沒多想，摸了摸陳虹的腦袋，對著電話比了個噤聲手勢，讓外人聽見她的聲音就不好了。

“你去問問VCD廠商，有沒有興趣捆綁銷售，買VCD送套碟片。少了中間商，消費者能實惠些?！?

“這主意好，我馬上去聯系?！?

兩人聊了一會后續的安排，掛電話前，方野叮囑：

“加快速度，盜版商不會等我們?！?

方野將手機隨意扔到一旁，想著他也要加速了，時間不等人。

得抓緊把《神雕俠侶》賣出去。

他知道第一家來找他的電視臺已經不遠了。

突然，一陣風刮過，窗簾被掀起一角。

手機又響了起來。

方野瞳孔驟縮，低聲道：“要來了！”

陳虹抬眸，看見他眼中燃著興奮的火焰，那溫度仿佛要把周遭空氣都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