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悠悠,劉克之花了五天的時間慢悠悠的帶著軍隊來到契吳山大營,安排士卒休息之后,他帶著親兵隊前往拜見諸葛爽。
“見過節(jié)帥!”
其實此時的劉克之應稱諸葛爽一句仆射,這不是因為他的正式官職就是仆射,而是因為節(jié)度使其實并不是正式的官職,只是差遣。
官職是本位,而差遣是職權,官職可能沒有權力,而差遣必有權力。
而要看一個節(jié)度使官爵的高低,關鍵在于他加了什么銜,若是沒有最重要的開府儀同三司,那么這個節(jié)度使就是虛的,說明他還在朝廷的掌控之下,不能獨立行事。
這是唐代特有的混亂官職體系,甚至還影響了后面數個朝代。
而諸葛爽的夏綏節(jié)度使后面加了仆射與開府儀同三司,就說明他是一個真正的割據軍閥。
這時稱呼他們,就應該以他們的最高官職來稱呼,但劉克之微末之時便效命諸葛爽,用節(jié)帥而非仆射,更顯關系親近。
“克之來了。”
諸葛爽還在處理公務,他要收回夏綏地區(qū)的權力,就必須承受當地坐地戶的反擊,這樣的狀態(tài)他已經持續(xù)了月余,若將來沒有變動,那么這個狀態(tài)還要持續(xù)很久。
不過這次,他沒有接著將公務處理完,而是直接放在一旁,起身爽朗的笑著招呼劉克之坐下。
“此番兵出草原,若能消滅費聽部便盡全力,若不能,便掠些財貨便回。”
諸葛爽悠悠然的吃著茶水,顯然,他對于平叛費聽,沒有絲毫興趣。
“嗯,我明白了。”
劉克之點了點頭,諸葛爽的意思正合他意,現在的黨項人好打,太好打了,只要找到他們,一戰(zhàn)便能將他們徹底打滅。
可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若是內無憂患,諸葛爽怎么跟朝廷要賞賜?怎么借機收回夏綏權力?劉克之如何練兵?如何立功?不立功如何升官?
所以,黨項得打,不打不行!
但又不能猛打,不能真打,得讓他們一直保持在有一點水平,但又無法完全的反抗范圍之內。
直到諸葛爽覺得積累夠了,能夠徹底收回夏綏權力了,才能一鼓作氣的消滅他們,讓這四州之地,變作他諸葛爽的私人領土!
而且對于這場叛亂的起因,諸葛爽和劉克之心中都有數,也知道這場叛亂應該控制在什么范圍之內。
見劉克之一臉了然,諸葛爽也并不感到意外,蠻夷就是蠻夷,活干的太糙了,有點頭腦的人就能看出來。
“那就好,你連日行軍,辛苦了,檢閱三日后開始,讓你先休息兩天,對了,德靜武庫你全部拿去,府庫中的東西你留下兩成,其余的送到我這里來。”
聞言,劉克之先是一喜,隨后一驚。
“兩成?節(jié)帥不打算撥一些返回德靜?”
按各地節(jié)度使的習慣,每地的稅賦收上來前,各地基本上是自留三成,而后剩下的七成送到節(jié)度使這里,然后節(jié)度使再按心情決定送多少到朝廷,其余的全歸他。
如今諸葛爽居然分給劉克之兩成,他之后會分多少給朝廷劉克之不知道,但諸葛爽的這一番舉動,顯然是并不打算撥一些返回德靜縣府庫之中,畢竟想從他私人的手中拿東西,簡直難如登天!
“德靜既然被拓跋氏占據,我為何還要花錢養(yǎng)著他們,就讓拓跋氏去頭疼吧。”
諸葛爽施施然的開口,語氣之中全不在意那德靜數萬百姓沒了府庫中的錢糧之后,會有怎樣的下場。
人似螻蟻,命如草芥。
劉克之沉默了一會兒后,便告辭離去,返回軍營之中,他不習慣住在府城里,沒有安全感。
至于德靜縣百姓的后續(xù),與他何干?
他如今的任務是兵出草原,擊敗費聽,建功立業(yè),而非無端的去關心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德靜縣的武庫確實如劉克之所料想的一樣,不僅將他手下的牙兵全部武裝了起來,就連輔兵也是一身輕甲,而且還有很多剩余,足以再武裝出一支全副重甲的兵馬。
沒辦法,在窮兵黷武的唐末,大家都在努力暴兵,而配套的武器裝備自然也是如此,相比之下,反而是大家都沒錢,是以有些節(jié)度使有錢也不愿意交賦稅,以兵甲作抵。
次日,劉克之開始清點兵馬,自己的八百親軍自然是自己帶領,四千牙兵分為四個營,楊師厚和牛禮各領兩個營,手下分別有兩個十將。
符存便是其中一個十將,隸屬于楊師厚麾下,因為他并不是一開始就跟著劉克之,而且戰(zhàn)斗少,還沒有發(fā)揮出他的才能,能做到十將,已是依靠著和劉克之的關系好了。
而也正因如此,軍中多有非議。
不過對此他的心中并沒有產生什么怨言,而是老實的聽從劉克之的命令,刻苦訓練兵馬,等待戰(zhàn)斗機會的到來。
因為他想要證明自己,所以在知道將要出擊黨項之后,他是最興奮的,每日摩拳擦掌的準備著。
而劉克之也十分滿意他的刻苦,要不是三人具有穩(wěn)定性,他都想拉著二人和符存結拜了。
如今距離檢閱兵馬不過兩日,劉克之忙于各種準備,主要是尋找靠譜的向導,即便他有辨別方向的本事,不至于帶著大軍迷路。
但對于黨項經常駐扎,用以放牧以及種地的地方,他就不太了解了,這是他自己的局限,對于相關事物的經驗太少,即便讀再多的書,學會再多的知識,也無法彌補他在經驗上的不足。
找了幾個原夏州軍老卒之后,劉克之大致了解了黨項在草原上的動向,又直接將他們調到麾下,名為充作親軍,實則作為向導。
這不是小題大做,因為沒有靠譜的向導,連飛將軍都會迷路,又何談建功立業(yè)。
而解決向導的問題的同時,劉克之將德靜武庫中的武器換裝軍隊,有一點瑕疵的,想要換的,都直接換了。
更讓劉克之驚喜的是,這德靜武庫之中,居然還有兩千把陌刀。
而對付兵甲簡陋的敵人,陌刀陣可謂是最好的方法,不過這需要成建制的陌刀隊才能將陌刀陣的威力全部發(fā)揮出來。
陌刀三分之一為刃,三分之二為柄,雄壯之士用之,可斷奔馬。
但如今的各藩鎮(zhèn)幾乎已經淘汰了陌刀隊,這并不是因為陌刀手難找,而是陌刀的造價偏高了。
長刃兵器的打造,一直都是最難的,難度高,自然造價也高,在步槊與馬槊也臨近淘汰的時代,陌刀昂貴的價格,并不符合各節(jié)度使的需求,因為他們沒錢。
這全是因為唐末的軍頭們很少吃空餉,這不是因為他們善,而是在這三天兩頭便打一仗的年頭,手中的兵馬才是立足之本。
這個淺顯的道理,是個人都明白,所以自然不會克扣兵餉,兵餉既然要足,那貪心的人自然會找能找補的地方,除了盤剝百姓之外,就是軍械。
打造便宜好用的軍械,已成了各節(jié)度使的共識,便宜就代表量大,好用就代表可以替換一些價格高的武器。
有人開頭,自然就有人模仿,從而影響全部的人。
但用的少,不代表就不會用了。
唐末的軍隊你可以說他們軍紀敗壞,但不能說他們菜,基于大唐兩百余年的遺產,唐軍不僅裝備水平高,披甲率夸張,戰(zhàn)兵的水平也極佳,因為他們皆是脫產的職業(yè)軍人。
各種武器他們都耍的精熟,即便是如今已少有人用的陌刀,也是如此。
對他們來說,只要是在戰(zhàn)陣上用到的武器,撿起來就會用,區(qū)別只在于因體型力量而造成的各人側重而已。
所以這個時代的藩鎮(zhèn),雖然架勢上沒有后面那些動輒十幾二十萬大軍那么駭人,但擁有兩三萬戰(zhàn)兵,便已是天下一等一的強藩。
當年郭子儀率軍抵御安史叛軍,兩方大戰(zhàn)于香積寺,合計戰(zhàn)兵共二十萬,便已經稱得上是傾天下精兵于一役了。
那是中國古典軍國主義最后的余輝。
其他的戰(zhàn)爭,即便是在人數上超過這一戰(zhàn),但從精銳程度而言,也很難比得上。
而且周邊的這些個契丹,吐蕃,突厥,黨項,南詔等外族,十有八九都得到過大唐軍事文明和技術的傳播,絕非好惹的。
所以想要以絕對的優(yōu)勢壓制他們,就要有能超越他們的武器和兵馬。
重甲步卒與輕重騎兵是最佳組合,而造價昂貴的陌刀,也在這個行列之中,而這兩樣,現在劉克之都有了。
所以在得到這兩千把陌刀之后,劉克之專門選了五百雄壯之士,成立陌刀隊,以符存為主將,練習陌刀陣。
至于為何讓他做主將,因為虎林軍這一堆人說是將門世家,但其實職位最高的就是劉克之先祖的十將。
唯有符存不同,他的父親就是陳州牙將,手中兵馬與劉克之相差不大,而且他的祖先符敦敏,符令奇以及符璘,皆是一方封疆大吏,后二者更是被封為郡王。
相比之下,符存才是真正的將門世家,而他也自然擁有唐朝各時代的兵書戰(zhàn)策,其中自然也有關于如何組建和訓練以及使用陌刀隊的。
這是楊師厚幾人所不具備的,若想練出一支可用的陌刀兵,也只有符存能夠擔當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