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三點。
駱英姿按響沈家別墅的門鈴時,智能面板亮起幽藍的光。
歐式雕花鐵門緩緩開啟了,她踩著大理石水景池邊的霧氣走進客廳,頭頂的施華洛世奇吊燈在視網膜上投下了細碎的光斑。
慵懶的少年音從二樓傳來:“駱老師。”
駱英姿抬起頭,正對上倚在欄桿笑咪咪的沈珩越。他穿著真絲睡袍,踩著拖鞋下樓,拖鞋上的Gucci老花刺繡與師門竹靴的云雷紋在記憶里高度融合。
駱英姿瞇起眼睛:原來她的學生就是七師弟?!
少年熱烈地看著她問:“駱老師,你今天為什么來得這么晚?”
駱英姿有些尷尬:她能直說她被師父罰了嗎?抄書抄得頭昏腦脹,她現在對上課有陰影了!
沈珩越忽然盯著她脖子上的玉佩問:“駱老師……以前怎么沒見你戴過這種東西呢?”
駱英姿心念一動:“嗯……你認得這個嗎?”
沈珩越迷茫地搖了搖頭:“不認得,只是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夢里見過……”
駱英姿又在心里嘆了口氣:唉,看來他也和師父、大師兄一樣,對自己的前世毫無記憶!
沈珩越亮晶晶的眼眸里帶著少年獨有的純真:“駱老師,要上課了么?”
駱英姿嗯了一聲,把教案攤開在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筆尖剛觸到紙面,就被少年抽走了。
沈珩越托著腮,笑嘻嘻的道:“駱老師,我爸爸今天不在家,所以我不想上課了……”
駱英姿:“……但是,我想要工資。”
沈珩越漫不經心的道:“那你就陪我玩兩個小時唄,工資照給。”
駱英姿:“……你想玩什么?”
少年的目光投向了對面那一堵擺滿限量款樂高的展示墻:“駱老師……你會玩積木嗎?”
駱英姿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玉佩的紋路,余光瞥見少年睡袍下擺露出的半截腳踝:好像有被鞭子抽打過的痕跡?他在這里……遭遇了什么?
沈珩越已趿著拖鞋鉆進樂高墻前的羊毛地毯,積木海洋里混著幾枚師門特有的青銅骰子,骰面刻著早已失傳的奇門遁甲符文。
他笑著道:“這套千年隼我拆了七次……”他指尖劃過樂高艦橋的太陽能帆板,“每次拼到發動機艙就會卡住,駱老師要不要試試呢?”他抬頭時,吊燈碎光落進眼底,像極了前世總把師門任務搞砸后仰著臉等她收拾爛攤子的模樣。
駱英姿剛在積木堆前盤腿坐下,少年突然將整盒零件嘩啦啦地倒在她的膝頭上。深藍色顆粒雨里混著個青銅鈴鐺,正是七師弟專屬的師門信物。
沈珩越撐著下巴看她分揀零件,睡袍領口隨著動作歪斜,露出了鎖骨處淡青色的瘀傷。
駱英姿突然攥住他的手腕,體溫透過脈搏處薄薄的皮膚傳來:“沈珩越……你最近有沒有做惡夢?有沒有夢見自己被滅門?”
少年的手腕猛地抽動,茶幾上的冰美式蕩出漣漪。
他盯著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睫毛在眼皮下投出顫抖的陰影。
樂高顆粒在沉默中發出細微的咔嗒聲。當駱英姿將最后一塊透明藍色磚塊按進艦橋時,沈珩越突然抓起整艘星艦砸向墻面,價值六位數的樂高在碰撞中四散紛飛!
駱英姿喝道:“沈珩越!你又發什么神經?”
沈珩越微微地笑了一下道:“沒事,不管多美好的東西,最后都是要毀滅的……我夢里常常出現一片不知名的世外桃源,花開的時候就變成了一片殷紅色的血海……”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瞬間模糊了落地窗,駱英姿的喉嚨哽住了:“沈珩越,你……”
少年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又變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駱老師,你缺錢嗎?我把我十七年來攢到的壓歲錢都送給你……好不好?”
駱英姿:“……你有多少壓歲錢?”
少年悠悠的道:“不多,大概就幾百萬吧……反正在家里不愁吃、不愁穿的,我也用不上這些錢,而且我爸也不會管我怎么花,不如就送給你,當是江湖救急吧!”
駱英姿舒開了眉結:太好了!難道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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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拿著五百萬壓歲錢出了別墅后,駱英姿一個人在街道上踽踽獨行。
霓虹燈在積雨的柏油路上蜿蜒成河,雨絲裹著春天的寒意撲在臉上,駱英姿剛要抬手捋開黏在唇角的發絲,工地圍擋后傳來的咀嚼聲讓她頓住了腳步。
臨時照明燈在泥濘中投下昏黃光暈,一個少年蜷縮在銹蝕的鋼管堆旁,指甲縫里嵌著發黑的泥巴,校服拉鏈爆開,露出洗得發灰的運動內衣。他啃饅頭的動作像受傷的幼獸,每咬一口都要警惕地環顧四周,碎屑簌簌落在磨破的褲腳邊——那里本該繡著師門弟子的云雷紋。
駱英姿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九師弟?!”
少年猛地抬起頭,眼底閃過的驚惶與從前偷喝師父釀酒的小師弟重疊。那時他也是這樣,捧著酒壇縮在房梁上,怯怯地望著高舉戒尺的她。
酸腐味混著雨水泥腥涌來,駱英姿放緩了面部表情,柔聲問道:“你叫蘇麟……對不對?”
少年滿臉問號:“???你怎么知道的???”
駱英姿看到他脖頸間晃動的銀鏈墜著半枚殘缺的青玉貔貅,同屬師門信物之一,就說:“我認得你身上這個掛件……你看,我也有一樣的。”
說著,她緩緩掏出了自己的和田玉佩。
少年怔怔地望著她,濕漉漉的額發下有一雙清亮的大眼睛:“你是誰?”
駱英姿微笑道:“你可以叫我做姐姐……從今往后,我會對你的人生負責任。”
少年蘇麟呆了半晌才道:“為什么要負責?我又不認識你……”
駱英姿看著他,笑得更溫柔了:“因為你跟我死去的弟弟長得很像,我愿意養你一輩子。”
蘇麟:“……那你可以送我去上學嗎?家里窮,我才讀完高三就跟著我哥出來打工了……”
駱英姿輕輕一嘆道:“唉,你為什么不像沈珩越那樣,投胎到富貴人家去享福呢?同出一個師門,為什么他可以錦衣玉食,你卻要在工地搬磚?”
蘇麟有些郁悶地問:“姐姐,一個人的出身難道不是天注定的嗎?我還有得選擇嗎?”
駱英姿只能用師父的話來安慰他道:“有的,一個人的出身雖然改變不了……但你只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將來一定能改變命運的!”
蘇麟指著工地對面那幢燈火輝煌的辦公樓說道:“我不想搬磚了,我想去那幢樓上班。”
駱英姿看向那幢高達188層的辦公樓:天寰科技大廈。
霓虹在暮色中次第綻開,蘇麟抹了把額角的汗,有些孩子氣地笑了。工地鐵皮圍欄外,天寰科技大廈的玻璃幕墻正流轉著琥珀色的光,像一柄倒插云端的金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