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餐廳一如既往地安靜。

太安靜了。

黎曼兒穿著香檳粉的針織裙，按著“原女主”的習慣，六點五十五抵達早餐廳。她踏入那片鋪著羊毛地毯的空間時，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秦曼芝。

她的“母親”。

女人穿著灰藍色的真絲晨袍，頭發盤得一絲不亂，眉眼柔和卻端得住氣場，手中輕攪著一杯紅茶，溫婉從容得像一尊陶瓷仕女。

“你今天起得很早。”秦曼芝淡淡開口。

黎曼兒輕聲回：“平時也都這個時候。”

話一出口，她自己愣了一下——那是原女主的語氣。

有些遲鈍、恭敬、不帶自我。

“很好。”秦曼芝點了點頭，目光從她的腳后跟一直掃到發頂，“妝沒化，但皮膚狀態保持得不錯。昨晚的晚宴……表現得太張揚了些，下次記得分寸。”

一句話輕飄飄，卻像錐子。

黎曼兒心底一緊。

“知道了。”

她低聲回答，落座在長桌右側靠中間的位置——原女主的固定位置。隔著四張椅子，黎彥的座位還空著。

傭人們開始送上早餐：現切水果、白粥配三樣小菜、一份低糖雞蛋卷，還有溫熱牛奶，一切恰到好處地擺在骨瓷餐具上。

完美、精致、冷靜。

黎曼兒拿起勺子，輕輕攪拌著白粥，心里卻盤旋起越來越重的壓迫感。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家的餐桌，從來不是吃飯的地方。

是審視場、展示場，是一個“你得符合規矩，否則就是錯”的地方。

每一口咀嚼都要優雅，每一個吞咽不能出聲，早餐時間不能講話，除非母親發問——

這些規則，沒有人明說，但她的身體“記得”。

她剛拿起雞蛋卷，秦曼芝忽然問：“謝承淵……昨晚對你說了什么？”

黎曼兒眼神不動，輕輕咀嚼，咽下后才慢悠悠答：“他說——我讓他覺得有趣。”

秦曼芝一愣，隨后笑了笑：“是嗎。”

她笑得溫和，語氣卻忽然變得涼薄：“曼兒，作為黎家女兒，你不需要太‘有趣’。”

“你只需要得體、沉默、穩定。‘有趣’不是長久之計，尤其是對謝家那種人來說。”

黎曼兒盯著她，輕聲反問：“那我要是沉默、穩定，卻被他厭煩了呢？”

“那就是你沒本事了。”秦曼芝淡淡道，神情一如既往，“我們已經把你送上了位置，接下來成敗是你的事。黎家不養廢人。”

——黎家不養廢人。

這句話原文中也出現過，是黎父說的。但現在從秦曼芝口中說出，更像一份無形的家規：

他們不關心你幸不幸福，他們只關心你值不值錢。

這時，黎彥進門。

他穿著西裝、打著表情最低調的深灰領帶，臉色清冷，語氣克制：“早。”

黎曼兒跟著點頭：“早。”

他落座，目光只是掃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昨晚做得不錯。”

黎曼兒怔了一瞬，以為這是難得的夸獎。

但黎彥隨即又道：“謝承淵一向不喜歡張揚的女人，但他今晚沒當場翻臉。說明你裝瘋裝得還不算失敗。”

“……”

黎曼兒微微一笑，語氣輕輕的：“謝謝夸獎，哥。”

秦曼芝插了一句：“記住，謝承淵不是普通人。他越是沒發火，就說明他在觀察你。你表現得越不尋常，他越會琢磨你哪里值得玩。你若讓他厭倦——后果不止是你一個人承擔。”

“我明白了。”黎曼兒聲音如水，乖巧得毫無破綻。

但在她心里，怒意一寸寸地淤開。

她終于明白了——

原女主不是性格軟。

是她根本沒有反抗空間。

她從小就被編入了“完美女兒”的系統，從坐姿、飲食、社交、乃至情緒表達，全都被編程。

她不能發火，不能質疑，不能失敗。

——她唯一被允許的情緒，叫做“心碎”。

所以她愛得那么卑微。

所以她死得那么漂亮。

**

黎曼兒盯著自己的牛奶杯，輕輕轉著杯沿。

如果她繼續走原來的路，她也會慢慢忘記自己，直到變成那個“乖得發瘋”的女人。

不，她不會。

她不是原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