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一艘搖搖晃晃的漁船緩緩靠岸，從船舷上走下一位身著樸素漁夫服飾的文士。他身形瘦削，衣衫雖簡，卻掩不住那份沉靜儒雅的氣質。

蔡瑁立于江邊，瞇眼打量著眼前這位衣著寒酸卻氣度非凡的人物。

他心中早已認出此人正是闞澤，但臉上卻不露半分驚訝，只是微微揚眉，故作淡然地帶著身旁威武挺拔的文聘一同上前，沉聲問道：“何人過江？”

闞澤拱手行禮，低聲道：“在下東吳參軍闞澤，有要事面見曹丞相，不知是哪二位將軍當面？”

闞澤這個人有名的事跡不算多，但其在江東地位不低，深得孫權信任，據說還是個數學家。

闞澤去世的時候，孫權心情悲郁，幾日未食！

蔡瑁當然知道闞澤是來下降書的，但戲得演全套的，于是回道：“我乃水軍都督蔡瑁，這位是水軍大將文聘，你有何要事面見曹丞相？”

闞澤腳步向前，小聲嘀咕：“確屬要緊之事，不得不當面稟明丞相。”

蔡瑁深深的看了一眼闞澤，對著文聘說道：“仲業你替我繼續巡邏，我帶此人去面見丞相?！?

文聘點頭應諾，沒有多言，蔡瑁回身領路，大步朝營帳方向走去。

曹操營帳，燈火通明。

蔡瑁先一步進入營帳，留闞澤在外等候，開口道：“丞相，江東來人，自稱參軍闞澤，說有機密要事來見！”

曹操與蔡瑁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曹操心中暗想：“我剛派蔡氏兄弟前去江東，對方便火速派人回訪，這定是詐降之計！”他的嘴角微揚，語氣沉穩卻帶著幾分玩味：“帶來見我?！?

闞澤步入營帳，神情凝重，一言不發。

曹操目光沉靜，沒有露出半點波瀾。

蔡瑁更是看穿一切，不慌不忙地站立一旁。

三人之間彌漫著一種詭異的靜謐氣氛，只聽得燭火偶爾發出輕響。

片刻沉默后，終于由曹操率先開口：“既有要事相見，為何一言不發？”

闞澤仍舊寡言，只淡淡瞥了一眼旁邊的蔡瑁。

曹操瞬間明白，笑著擺了擺手：“德珪乃我心腹，有事即言，不必避諱！”

闞澤原本希望能與曹操單獨相談，此類機密事宜旁人越少越好。

然而身處此境，又無從推辭，只能暫時忍耐。幸好蔡瑁并不是謀士，否則恐怕局勢更加難以掌控。

沉吟一會，闞澤開口道：“黃老將軍乃東吳三世老臣，今被周瑜當眾毒打，險些喪命！他已書信托我，欲投丞相！”

“我與公覆情同骨肉，特來冒險來此獻書！”

曹操輕笑一聲，心中卻并不相信，只淡淡一句：“書信何在？”

此時營中沒有兵士，蔡瑁上前取過書信。

“黃蓋受孫氏厚恩，本不當懷有二心！。。。。。。蓋聞丞相誠心待人，虛懷納士，蓋愿率眾歸降，以圖建功雪恥！。。。。。。泣血拜言，丞相萬勿見疑！”

曹操隨即將書信遞回蔡瑁，示意他仔細參閱。

蔡?？赐旰笱b作若有所思的樣子，對著曹操含糊不清：“這降書……看著誠心尚可……不知……”

“哈哈哈，德珪還是心思純良，此書破綻明顯，我已識破，來啊，推出去斬了！”曹操大笑。

帳外士卒進入營帳，將闞澤押解而出，闞澤卻“哈哈哈哈哈”大笑出聲。

“慢！”曹操叫停了士卒。

蔡瑁心道：“果然如此，死到臨頭，大笑救命！”

“我已識破汝之奸計，何故大笑??？”曹操挑眉道。

闞澤雖被押著，卻嘲諷笑道：“我笑黃公覆不識人！”

“何為不識人？”曹操追問。

闞澤面無懼色，“要殺便殺，何必多言！”

蔡瑁心說這闞澤確實有兩把刷子，話說一半，最是使人難受！

果然，

“我知汝不服，待我說破爾等奸計，定叫汝死而無怨！”曹操自己接了話頭。

說罷，曹操站起身來，在營中踱步。

“周瑜乃奸詐之人，他與黃蓋行這苦肉之計，又叫汝來此獻詐降書！豈不知我熟讀兵書，深知奸偽之道。爾等此計，只好瞞別人，卻如何瞞我？”

曹操看了一眼蔡瑁，對著闞澤繼續說道：“此書破綻明顯，可惜汝卻不知，白白送了性命！”

闞澤神色不變，自信問道：“此信破綻在何處？”

曹操揚眉含笑回答：“德珪，我這便給你揭曉--若真心歸降，為何沒有明確約定時間？這豈非破綻！”

聞言，闞澤掃視了一眼曹操，然后轉身仰頭大笑起來，好似輕松無懼。

側旁的蔡瑁卻注意到他額頭已有些許汗珠滲出，心想：趕緊編吧！

“虧汝竟敢自夸熟讀兵書！無學之輩還不趕緊收兵回去，倘若交兵，定被周瑜所擒！”

闞澤輕輕抖動著長袖，動作中帶著幾分從容和鎮定，悄然拭去額頭的汗珠，聲音有力地喝道：“只可惜，我將屈死于你手！”

“為何說我無學？”曹操反問。

闞澤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淡然回應：“丞相豈不聞‘背主做竊，不可定期’？”

蔡瑁聽得忍俊不禁，這闞澤是真能編，讓他想起前世看到的故事。

當年曹操攻破鄴城后，曹丕納妾甄氏，孔融就跟曹操說：“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

曹操知道孔融學問比自己淵博，好奇地問這話是出自哪本書。

孔融答曰：“以今度之，想當然爾！”意即自己編造的——與眼下這場面何其相似！

闞澤見曹操態度似有所動，趕忙趁熱打鐵：“倘若約定日期，當日有變不及動手，彼方反來接應，豈不暴露？”

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對方，“此等大事，只能見機行事，又豈可約定時間？汝不懂此理，卻要屈殺好人，這豈不是無學之輩？”

曹操眉頭微皺，片刻沉吟，目光漸漸柔和下來。

他緩緩拱手，低頭說道：“先生，我見事不明，誤犯尊威，還望勿要掛懷。”聲音雖然不大，卻透出誠懇與一絲歉意。

蔡瑁見此情形，不禁暗自松了口氣。曹操這突如其來的謙遜與禮賢下士，讓他心中暗喜：這苦肉詐降之計，算是成功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