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斯輕輕地敲起那對梆子，并摩擦它們發出沙沙的聲音。

梆子聲單調，沒有任何規律，卻精準地穿過空氣，穿過列車的厚壁，穿過人耳的防備，像蛇一樣無孔不入地鉆進席德的耳朵，鉆入腦海深處。

即便席德只覺得那梆子聲莫名其妙，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恐懼從心底深處幽幽地爬出來。

與此同時，席德仿佛聽見了一座龐大的青銅古鐘重新運轉起來，每一聲巨響都如同鐵錘敲打在神經之上。

席德緊緊閉上眼，

他的眼前無數的畫面閃動。

破碎的冰原在裂解，像被什么不可名狀的存在從地底撕裂；

一座巨大的青銅城市靜靜矗立在極光之下，如神祇的遺?。?

巨龍自穹頂中咆哮而下，

那不是夢，也不是幻想。

是記憶。

他從未擁有過的記憶。但它們此刻卻像腫瘤一樣塞進了他的腦中，以痛苦為錨點，嵌入骨髓。

但很快，席德那因為忍受劇痛而閉起的眼眸重新睜開。

眼神里卻是呆滯的光芒。

他像個沒有生機的木偶那樣呆呆地站著，但眼里流下血一般鮮紅的淚水來。

亞斯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緩緩走向席德，如同行走于宴會廳的貴族般，步履優雅。

但在凱撒和零的眼里，亞斯絕對不是緩緩，他的速度快到肉眼捕捉不到，總能在前進的路上分神出來擋住凱撒和零的進攻，然后回到原位繼續前進。

像一個潔癖患者，在強迫癥般地維持著“優雅而無破綻”的節奏。

凱撒和零交換了一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無力。

“好，那女人說的果然沒錯，只靠梆子聲就能控制你?！?

亞斯嘴角向上挑起。

他的語氣輕柔，像是逗弄一只小貓。

他甚至有閑工夫蹲下來，仔細地打量如同木偶般的席德。

“路明非！”

聲音響起的瞬間，空氣提高了幾十度，瞬間的高溫如同沖擊波般從亞斯背后襲來。

那是楚子航的“君焰”，關鍵時刻楚子航終于還是動用了這危險的言靈，但就像他說的，在封閉空間里使用“君焰”只有自己遭殃，火風和沖擊波反彈回來會把釋放者淹沒。

但楚子航別無選擇，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席德落到亞斯手中。

雖然他不明白席德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異狀，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席德表演出來的還是真實的情況，但楚子航向來會選擇最保險方法。

“低頭！”

楚子航大吼，他解決完那巨大的死侍后，幾乎是貼著地面狂奔，火場中越高的地方空氣越熱，貼近地面的地方反而可能存在著氧氣。

氧氣的限制下，連亞斯也沒法再試用剎那快速移動了，向上就是火場。

亞斯回過頭冷冷地瞥著楚子航，目光落在楚子航貼身的漆黑甲胄上。

“讓人惡心的暗影庭院?！?

他猛地抓住席德胸口衣料，沒有必要再和這些人糾纏了，完成目標就好了。

可下一個瞬間，亞斯愣住了。

他扭頭的瞬間，席德麻木無神的雙眼忽然閃過了一道藍紫色光。

亞斯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但他沒得選，反應過來后，飛快地揪起席德，向列車外沖去。

以他的速度，在場根本沒有人能夠追得上他。

現在列車已經降到了三分之一的速度，亞斯躍出列車后，在地上翻滾幾圈，平穩地回頭向追出來的楚子航揮了揮手。

楚子航翻滾后根本不顧鮮血淋漓的身體，過于強烈的火焰、以及來自跳車后撞擊，讓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即使如此，他依舊攥緊了拳頭。

亞斯的背影愈來愈遠。

……

全速前進的列車停下。

但整座列車每一個車廂仿佛已經被撒旦拖入了地獄。

到處都是死侍的尸體，散發出揮散不去的惡臭味。

瑟瑟發抖的人們蜷縮在各個角落，即使列車停下來了也依舊保持著手抱著頭的動作一動不動。

鮮血漫過腳底，看到的人驚恐無比。

“零，啟動列車吧。”凱撒疲憊地坐在染血的座椅上，“先把這些人送到站?！?

“通知執行部，要專員過來，清除這些人的記憶?！?

零眼神閃爍，瞥了一眼凱撒，點頭，走向駕駛室。

“凱撒……”夏彌也疲憊地撐著身體，“路明非那里該怎么交代？”

凱撒冷冷地掃了一眼夏彌，湖藍色的眸子仿佛結冰了一般。

凱撒什么也沒說。

路明非被擄走是他計劃之外的事情。

甚至對方是當著他的面完成這一切的。

那種無能為力的憤怒和不甘，讓他面無表情，堅硬如鐵。

他已經受到了不止一次打擊，面對暗影，現在又是面對一個神秘組織的陌生人，他們殘酷地把凱撒的驕傲踩在地上。

那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么弱小，他以為自己足夠叛逆了，可是根本不曾改變這個世界，他只是躲開不去看它那殘酷的一面。

就像小時候一樣。

無論怎么反抗它，它都沉默無聲地運轉著，根本不管凱撒會怎么想。

這就是絕對的實力碾壓。

凱撒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夏彌，落在靜靜如同武神雕像站立的楚子航。

“怎么稱呼？”凱撒冷冷地問。

楚子航扭頭瞥了他一眼。

夏彌愣了一下，這兩個男人對視的時候，仿佛有火花在視線中不斷滋生。

她忽然有種錯覺，這兩個男人似乎曾經是命中注定的對手和友人。

但這怎么可能呢，凱撒是卡塞爾學院的優秀學生，而楚子航則是暗影庭院的成員，這兩個人怎么可能曾經是友人。

他們面都沒見過！

“楚子航。”楚子航淡淡地說。

“我的名字，凱撒·加圖索?！眲P撒也淡淡地說。

他不準備攔著楚子航離開，雖然對面是暗影庭院的一員，但這和他凱撒有什么關系呢？

他凱撒剛剛是和這個叫作楚子航的男人在統一戰線上并肩戰斗過的，凱撒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向戰友動手。

只是有一點他還沒有想明白。

為什么路明非被擄走，楚子航表現得也那么激動且憤怒。

難道他們組織的目標也是路明非？

想到這，凱撒瞳孔微縮，再次看向楚子航的位置。

但楚子航已經消失在原地。